第二十八章：棋局（9）
羽田彦秀作为刑部丞是巡查司的直属上司。他似乎表现的有些心不在焉。
他懒懒散散的坐在椅子里，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下面，他的视线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停留，而是始终看着檐廊外面的一棵刚刚开花的水仙身上。他说话总是慢悠悠的，有一种刻意为了拿腔拿调而表现出的抑扬顿挫。说话的时候。嘴上两撇突出来的小胡子一颤一颤的，与他那故作庄严的姿态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换做平时，每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与他对视的人总是会在心里憋着笑意。但是今天，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笑不出来了。羽田彦秀的话多半都是照本宣科的场面话。
他滔滔不绝的讲，下面的人鸦雀无声的听着，他们习惯了在这种氛围中保持沉默。从死了第一个人开始到现在，他们几乎什么线索都没有，只有在今天用巡查队的人命换来的一点儿情报，反而还没有引起重视。
阿仁站在队伍的最末尾，他的拳头从羽田彦秀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没有松开过，他紧咬着嘴唇，眼神里充满了愤怒。谷口和小栗站在阿仁的身边，一直紧张的用余光看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关于木下君殉职一事，我真的很痛心。”羽田叹息着摇了摇头。“这件事情非常的严重，根据冢田君的说法。”他指了指站在二组最前排的冢田，确认似的问道：“你是叫冢田对吧。”
“是的，大人。”羽田沉声回答道，他抽了两下鼻子，依旧没能减少浓重的鼻音。
“嗯，根据冢田君的说法，他们在巡逻的过程中听到有人惨叫，赶过去的时候，看到了嫌疑人逃跑的影子，木下君留下三名组员查看受害人的状况，自己则带着其他人朝着嫌疑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但是追到一半他又让其他的队员去调查和屋，自己则回到了案发现场，之后的事情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三木君，木下君的尸体你看过了吗？”
“回大人的话，我看过了，不过还没有进行检查。”说话间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站在最后面的阿仁。“木下组长的尸体刚刚运回来，并没有来得及。”
像这种情况，三木有权利要求直接尸检，但是他能够理解阿仁的心情，也希望他能够跟自己的师父好好告个别。
“嗯，对于木下君的尸检你要尽快完成，然后交出一份报告来。还有，关于和屋的问话......”羽田的视线扫过整个屋子，最后停留在了谷口的身上。“谷口君，这件事就交给你来负责吧。希望你能尽快给出结果。”
这真是一个稀罕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着羽田。他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说的话与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什么差异，扬着下巴，慢悠悠的从列队的人群中往门口走。他身边的侍从赶紧小跑着跟了上去，在他跨出门槛的时候撑开了雨伞。
他一走下台阶就马上停住了，转过头看了一眼那盆水仙花，犹豫了两秒钟又仰着头重新迈开了步子。
羽田一走，屋子里的人也跟着沉默的散去了。二组的组员，一组的几个人，阿仁，还有谷口以及三木留在了屋子里。
阿仁从沉默中抬起头。“谷口组长，关于和屋问询的事情，能不能......”
阿仁的话还没有说完，谷口就摇了摇头，打断了他。“阿仁，关于这件事，你还有你们二组的所有人都不能参与。”
“您是不信任我们吗？”二组有人问道。
“并不是不信任你们。”说话的人是冢田，他刚才那种消沉的情绪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这是在保护你们。”随后他转过头，看向阿仁，补充道：“阿仁你也一样。”
“可是，副组长......”
“没有什么可是的。”冢田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我们二组已经失去了四个人了，不能再有人出事，你们回去重新调整好情绪，明天还得继续巡逻，我强调一遍，不允许有人单独调查此事。”随后他转向谷口，俯首行礼道：“拜托了，谷口组长。”
谷口垂着眼眸，冢田抬头的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三木从旁边走了过来，在阿仁的面前停下脚步。“阿仁，回去通知一下你师母吧，如果可以，还是将她带过来，看你师父一眼。”
阿仁点点头，有些倔强的转过头看向冢田和谷口，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进了雨里。
谷口准备连夜询问和屋的人，他让组员们先去准备问询前的工作，自己和冢田留在了屋子里。
“冢田君，你刚才的欲言又止是什么意思。”
“恕下官直言，谷口组长。关于和屋的调查，并不是一件好差事。按照原则上来说，由我们二组负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是现在羽田大人偏偏让与这件事毫无关联的您来负责，不能说不合理，不过，我冒昧的问一下，您真的能在短时间内给出结果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谷口看了一眼黑黢黢的门外，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在和屋发现了什么？”
“和屋有问题只是木下组长的判断，那里也确实很可疑，我们在搜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我见过，是内务丞的心腹，但是那个人显然不是去享乐的。内务省现在归谁管我想谷口组长不会不清楚。”
“原来如此。”谷口点了点头。“这么说，羽田大人让我尽快把和屋的事情搞定原来是这个意思。”
去问询室的路上，谷口就在思索着这件事。羽田彦秀是出了名的和事佬，一直以来，他对调查的进度都是不闻不问的，不管是有线索还是没有线索，都交给下面的人处理，虽然他也曾经表示过希望能够尽快破案，但是这都是建立在他有机会升迁的基础上，但是就在三天前，他升迁的事情已经被判了死刑，原本他积极的态度也一下子消散殆尽了。
今天他所表现出的积极态度与前几日完全不同。虽然他嘴上说着是因为木下的死一定要有个说法，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只想草草的要一个结果，不管这个案子之后会变成悬案或者是随便找一个替罪羊结案，他都不想把自己牵扯进去，甚至还想甩的一干二净。
“真是反常啊！”谷口嘟囔着走进了问询室。
刚一迈进门槛，一股乌烟瘴气的脂粉味道就直冲鼻腔。谷口忍不住打了一个很大声的喷嚏，结果引来了一阵哄笑。
“好笑吗？”有人厉声喊道。但是并没有能够阻止那些笑声。
谷口走进里面的牢房，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他大概数了一下，加上妈妈桑，浓妆艳抹的女人少说也有十五六个。
“谷口组长。”一个下属侧过身子，给谷口让出位置。
“哎呦，您就是谷口组长啊！”领头的女人一边说着一边靠过来。
旁边的士兵见状，赶快伸出胳膊挡了一下，结果收获了女人一个嫌弃的白眼。
“站回去。”谷口头也不抬，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哎呦，你们这个地方真是乌烟瘴气的，又臭又脏的。就没有漂亮舒适一点儿的房间吗？”
“这里都是关押嫌疑人的地方，当然不会很舒适。”谷口抬起眼皮扫了一眼面前的一排女人。用拳头抵住了鼻孔。
听到嫌疑犯三个字，这些女人变得更加的躁乱了，一边指责一边表示抗议。
谷口并不着急制止她们。他年轻的时候也没少去这种地方，对这些人还是有一些了解。她们虽然聒噪，但并不能闹出什么事儿来。
这些沦落风尘的女子出身都不好，如果有的选择，她们没有人会愿意以这种姿态面对世人，他们习惯了谨小慎微的生活，但是也有风尘中流行的陋习，他们可能会大呼小叫，可能会掩面哭泣。不论是哭闹也好，示弱也罢，最终都没有人会选择闹事。
领头喧哗的几个江湖老油条看到谷口并没有什么反应，便略感无趣的安静了下来，见几个大姐都安静了，那些年轻的也就不再喧闹。
谷口朝旁边的属下招了招手，对方附身凑了过来。咬了几句耳朵后，属下离开了问询室。
谷口见这些人终于肯安静了下来，便说道：“好了，各位小姐们，我们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