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杂着土腥味和铁锈味的泥水涌入口腔。
宁墨清醒过来。
入眼一片黑暗,整个人似乎被泥浆包裹。
上边还有打在脸上的温热鼻息。
她彻底清醒过来了。
视线也渐渐恢复。
眼前正是一张男人的脸,很近。
他们此刻正处在一片狭窄且黑暗的空间内。
“唔...”
“我这是...”
“我们没死。”
“不过你再不醒过来,我们就真的要死了。”
上边传来男声。
安珞的声音,疲惫至极。
“好了,宁墨,我的手应该是被卡住动不了了。”
“你尝试着搅动一下泥浆,说不定能脱困。”
“...”
“哦。”
宁墨听话的搅动了一下身边的泥浆。
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活动空间变大了。
“继续,有效果。”
她继续搅动。
过了许久。
她上边的安珞猛地一挣。
顿时豁然开朗。
新鲜的混杂着泥土气味的空气涌入两人的鼻腔。
安珞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从泥浆中站起身。
又将宁墨从地上拉起来。
“呼...”
“宁墨,你应该庆幸,我们已经跑到相对较高的位置,不然可能就不是这么浅的泥浆埋住我们了,而是一丈的泥浆。”
“还有,你还要感谢我给你的棉被没有缩减材料,要不是它足够宽,给我们在泥浆下留下一小片空间。”
“我们就被憋死了。”
“...”
“罢了,说这些做什么?”
“走吧,速速下山,不然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安珞牵起宁墨的小手。
往山下走去。
宁墨一直都没有说话,乖乖的任由安珞牵着。
她看着安珞背影,一直在等待他再次开口说话。
如她想的那样,责备自己差点害了两人性命。
安珞也真的开口说话了。
但也不是她想的那些责备。
“宁墨,你的铜钱是多少?回去我补给你?”
“...”
“七文钱,不用补。”
“哈哈,要补的,说了补,我就补给你,做人要讲诚信嘛。”
安珞笑着,笑声有些沙哑了。
宁墨低下头,没有应声了。
两人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走去。
一直回到书院。
两人也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唯有大雨滂沱。
安珞点燃油灯。
两人此刻都已经变成泥猴子了,不成人形,很是滑稽。
安珞不由得咧嘴笑了笑。
可宁墨却发现,安珞脑袋上的泥浆是鲜红色的。
“你受伤了?”
“这不正常吗?那么大的泥石流,怎么可能不受伤?”
“不过不要紧,让泥浆里的石头给撞了一下而已。”
安珞站起身,去院内水井取了一桶水。
清洗了一下脑袋,露出后脑勺已经开始泛白的狰狞伤口。
宁墨抿了抿嘴。
目光低垂。
安珞也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在意的笑了笑。
“别看看着好像很恐怖,但其实也就伤了头皮,不然我可撑不到现在。”
“...”
“安珞,对不起。”
宁墨瘦小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她尽力不去看安珞那诧异的目光。
安珞不自信的再次确认了一遍。
“你在和我道歉?”
“嗯。”
“是的,我在和你道歉。”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去找那几文钱,我们早就平安下山了。”
“你也不会受伤。”
宁墨回忆起泥石流来临的那一刻。
安珞死死将她抱在怀中的场景。
语气也开始颤抖起来。
“安珞。”
“我之前觉得,那几文钱很重要。”
“因为我不信任你。”
“要是有那几文钱,你如果想要害我的话。”
“我也能逃跑,逃跑之后,不愁没有吃的。”
“那几文钱,是我唯一能把握住的东西,所以我才想死死的抓住的。”
“只不过现在...我已经不会再有那样的想法了。”
宁墨大声宣告着。
她想明白了,也被逼到必须要承认的地步了。
一个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自己。
如果这样一个人还不值得信任,那又有什么人值得信任呢?
她得承认的。
安珞牵着她的手,很温暖。
他的背影,他的拥抱让人感到安心。
就像是年幼时的爹爹一样。
最后...就算是这人还有什么其他企图...她也认了,再不济也不会比失去生命差。
而安珞已经救过她一命了。
轻柔的抚摸落在宁墨头上。
她抬头便对上安珞那至始至终都温柔的眸子。
“好啦,不必自责。”
“虽然先开始不理解,甚至有些小小的埋怨,但现在我已经明白你的顾虑了,那不怪你,更不是你的错。”
“不用想太多了。”
“我去烧热水。”
“咱们各自把这泥猴子一样的身子洗干净好好休息吧。”
他温柔得像她的娘亲。
娘亲是宁墨对一个人温柔的最高形容词。
宁墨点点头。
嘴角微微上扬,转瞬即逝。
但安珞却看得分明。
“好,你休息一会,我去烧水。”
“我去吧,你休息。”
宁墨轻轻推了安珞一下。
随后转身往灶房去了。
安珞看着她消失在雨夜中的小小身影。
轻轻摇摇头。
“喵喵~”
“乌拉~憋死本喵啦~”
“差点被压成猫饼了。”
猫猫从安珞的怀里探出脑袋来,她已经变成泥猫猫了。
“安啦,你又不会死。”
“那也很痛的好吧?”
安珞摸了摸猫猫头以示安慰。
“宿主啊,恭喜,你终于得到宁墨的信任了。”
“你们的关系前进了一大步了哦~”
“这不是正常吗?”
“我早就和你说过,真心换真心嘛。”
“哪里正常了?”
“又不是所有的真心都能换来真心,不然世界上也不会有这么多被辜负的人了。”
安珞眨眨眼。
“可是这次不需要我去分辨。”
“宁墨,一个自幼失去父母又被歧视的可怜孩子。”
“我不觉得她会把一份来之不易的温情拒之门外,甚至是将它践踏。”
“她只是性子冷了些,但不是那样的人。”
“她可是天命之女,该有这世间一切美好品质的潜质才对。”
“雪夜啊,我也并不为能得到她的信任而感到高兴。”
“因为信任本身就是一件很沉重的事物,足以把人压垮。”
“我也会担忧,自己会不会辜负她对我的信任。”
“安啦...宿主大大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辜负她的信任呢?”
“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