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外的巡捕很随意的说道,“这间病房里昨天夜里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病房里的病人还有陪护的都被凶手杀掉。”
“直到早上护士过来才发现,现场也是没有任何线索。”
陈知文听见这句话,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昨天还能一起说笑的人今天就成为冷冰冰的尸体。
要不是孟编辑昨天主动代替自己守在李明辉的病房,现在死掉的是不是就是自己?
陈知文这才感觉到,原来在民国,死亡这件事情距离自己是这么近,他几乎和死神是擦肩而过。
陈知文这才知道民国的本质。
民国是浪漫的,他有跨越生死的爱情故事。
但是民国同时也是黑暗的,像李明辉和孟编辑这样坚守自己职业操守的人会遭到无尽的摧残。
李明辉,他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记者,他希望用自己的笔为社会扫除一点黑暗。
但是很可惜的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记者,他没有过人的天赋,他没有炫目的财富,他也没有震撼的力量。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记者,在这么一个黑暗的时代,他能做的只是在水里不停的呐喊,直到淹死自己。
李明辉就这样走了,走掉的还有那个看起来很憨厚的孟编辑。
陈知文在上海又多留了几天,只是为了参加李明辉和孟编辑的葬礼。
在葬礼上,几乎全上海的记者都来到现场,他们都带着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衣服,胸口上戴着一朵白花。
陈知文现在才知道那位孟编辑叫什么名字,原来他叫孟祖光,和李明辉没有牵挂不一样,他有老婆有孩子。
葬礼现场,所有人都是眼含泪水,但是总是会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几个残废的孩子,一个小男孩的右手只剩下手肘,整个手掌都消失不见,旁边有一个两眼都瞎掉的小女孩,小女孩身上只披着一件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坎肩,光着脚踩在地上。
看见这些在葬礼人群中乱窜的孩子,陈知文的内心充满了怒火,但是他又没有办法发泄出来。
能怎么办呢?
这些孩子的乞讨声频频传出,每一次声音都像钢针一样刺向陈知文的耳蜗,这些更像是嘲笑,嘲笑李明辉的举动就是一场无用功。
可是李明辉的举动真的只是一场无用功吗?
陈知文原本想要在心里反驳,但是他很快就落落下来,看情况,好像是这样的。
李明辉只是一个小小的记者,一个小记者在报纸上发出这样的声音,揭露街头乞讨背后的秘密,他原本以为这样会遏制这种情况的发生,稍微改善一下小乞丐的情况。
但是这只是李明辉的一厢情愿。
或许对那些小乞丐来说,保持现状已经是最好的结局,要是大家都不给钱,他们的结局会变得更惨。
上海市十里洋场,黄浦江两岸是灯红酒绿,但是谁能知道黄浦江里到处都是尸体。
上海每年都会对黄浦江进行一次清理,每次清理都会翻出许多不知道已经扔下去多长时间的尸骨。
其中有许多尸体能看出来是属于小孩子的。
李明辉想要让这些孩子从采生折枝者的手中解放出来,但是陈知文知道这只是李明辉天真的想法。
这些孩子有一些是人贩子拐卖的,但是还有许多是被丢弃的,这里只不过是一整条产业链中最末端的环节,他不是单独出现的。
李明辉还是太天真了,他们相信这个社会还是好的,相信这个社会还是有规则1的存在。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呼吁解决的问题只不过是水面上泛起的涟漪,根源不是那些看起来非常可恶的人贩子或者是参与者,而是整个社会背后那张庞大的利益网络。
陈知文站在这里,他想要改变这个情况,但是很可惜的是,他知道无论做出什么努力,那些孩子的情况可能根本就不会得到改变。
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纪,在那个监控不发达的年代,依然有很多地方存在这种情况。
采生折枝这种古老的行业,似乎永远都不会消失。
陈知文不想留在这个让他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地方。
既然不能面对,那他就只能选择逃避。
陈知文在葬礼结束之后就离开了上海,坐上了前往东京的轮船。
他买的还是二等舱,这次的配置还是和上次一样,是个两人间。
所有轮船的船舱好像都是一个样子,相同的配置,相同的结构。
看着熟悉的船舱,陈知文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好像还是和李明辉待在船上。
但是当船舱里进来一个陌生人的时候,陈知文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李明辉似乎是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陈知文这次的舍友是个日本商人。
一开始他看见陈知文眼前一亮,用日语问陈知文来自哪里,当陈知文告诉他自己是中国人的时候,他的脸直接就冷下来。
这个商人傲慢告诉陈知文,“你们应该去买三等舱,为什么要买二等舱,占用宝贵的空间。”
陈知文看着那个日本商人鄙夷的眼神,并没有去过多解释,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在自己旁边表演。
“你来日本干什么?”这位日本商人用傲慢的语气问道。
“我在东京帝国大学学习。”陈知文回答的也一点也不客气。
当那个男人听见陈知文在东京帝国大学学习之后,又露出另一副嘴脸,“你是你们中国人里边少有的聪明人,毕业之后可以加入我们日本国籍,为我们大日本帝国效力。”
这个日本商人本来就比较矮小,站起来陈知文感觉还没有一米六,这还是穿着鞋子的高度,他本来想故作和蔼的拍一拍陈知文的肩膀,但是发现自己这样好像很尴尬后,只是拍了拍陈知文的胳膊。
所谓的民族自信心就是靠自己的国家地位赢得的。
陈知文对这个日本商人的行为并不感到有什么羞辱。
因为在这种事情上感到羞辱是一件不值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