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文选择普外科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但是普外科又偏偏是最难去研究的一个医学领域。
陈知文在实习期间接诊过不知道多少例肚子疼的患者。
不过一般来说他不用太过担心,因为自己只要负责登记情况,然后将情况转交给自己的带教老师佐藤。
好像所有腹部的症状都是肚子疼,每次出现肚子疼的病人佐藤都很头疼,因为自己要从这些肚子疼的细微差别中寻找出肚子疼的真正原因。
日本的医疗和中国的相比有一个很大的不同就是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在日本的普及程度都没有那么高。
医疗手段的缺乏导致医疗资源的极度不平衡。
在中国,平民生病了还可以用一些土方子来治病,但是这些日本平民只能希望自己的天照大神能够保佑他们。
这天晚上,是陈知文在医院值班,参加实习之后,医院就将陈知文安排到夜班值班,处理一些比较微小的伤势,以减轻值班医生的负担。
此时的东京大学附属医院已经有了较为完备的夜班急诊值班制度,毕竟现在的东京是一个无眠都市。
无数工人在工厂里上着夜班,这是强制的夜班,没有工人可以违抗命令。
要是有加班费和夜班费用,工人们也不会反对,毕竟自己就是靠着这微薄的薪资去养活自己的一家老小,但是工厂的老板没有给他们的劳动增加哪怕一分钱的工资。
在长时间的劳动下,很容易发生生产事故。
于是在陈知文值班的时候,两个工人抬着一个受伤的工人来到医院。
受伤的工人腹部插着一块钢片,陈知文检查之后发现,这块钢片异常锋利,已经扎到腹腔里大约八九厘米。
这意味着这块碎片肯定已经伤害到伤员的内脏。
两个将他送过来的工人看见穿着白大褂的陈知文,拼命地鞠躬,“请医生救一救他。”
陈知文查看了情况,发现这种伤势肯定不是普通的意外。
“伊藤他是操作锅炉的工人,因为锅炉长时间运转,一下子发生了爆炸,佐藤虽然没有被爆炸波冲击到,但是一块爆炸之后产生的碎片击中了他的腹部。”
陈知文听了介绍之后皱起眉头,这是一件非常难处理的事情,因为爆炸产生的碎块在击中人体之后,你不知道是否会在身体里产生碎屑。
这是一台大手术,肯定不是陈知文一个人能够完成的,而且手术难度很大。
而且这个手术已经超过陈知文这个实习生的职责范围,他要向自己的上级医生也就是佐藤反馈情况。
他来到上级值班室,今晚的正式值班医生就是佐藤,他现在在值班室里边睡觉。
“佐藤医生,现在来个腹部异物外伤的急诊,还请您赶快过去看一下。”
陈知文对此非常焦急,因为现在伤员已经休克,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但是佐藤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他躺在床上,也不起来,闭着眼睛问道,“是什么人受伤?”
“是一个在工厂上班的工人。”陈知文将情况告诉佐藤。
“是工人呐,那你就不用来打扰我了,随便把他敷衍过去吧。”佐藤懒洋洋地回答道。
“这?这?”陈知文着实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内容。
“您的意思是让我自己去处理?”陈知文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佐藤听错了自己的话。
“伤员的伤情非常严重,应该不是我自己一个人能够处理得了的。”
佐藤有些不耐烦,他坐起来,语气非常冷漠。
“陈桑,作为你的带教老师,我今天就给你上一课。”
佐藤起身走出值班室,看见了还在大厅里等待的伤员。
佐藤查看了病人的情况,用一种蔑视的语气说道,“你们有钱来治病吗?”
将他送来的两个工人对视一眼,“我们有钱,我们可以把钱借给伊藤。”
看起来比较年长的那位小心翼翼地询问佐藤,“救他需要花多少钱?”
佐藤摇了摇头,你们放弃吧,你们的钱加起来连他的手术费用都不够。
“这个手术需要多少钱?”
“两百块钱。”佐藤斩钉截铁地说道。
两百块钱是什么概念?一个工人家庭一年不吃不喝都不一定能攒到这么多钱。
不,要是加上生活成本的话,这钱应该是他们一辈子都攒不下来的,因为在东京的生活成本也是很高,要是一个家庭有超过一个孩子,那一家子的收入有可能连伙食费都不够。
“两百日元,”年长的那位工人嘴里念叨着这个数字,两眼都失去了神采。
陈知文于心不忍,佐藤刚刚报出来的价格确实是这场手术的花费,但是其中一些项目也是可以减少的。
首先就是医生的手术费,佐藤这样的医生手术一次的费用就是十块到二十块钱,出手一次就是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然后还有器材费用和药品使用,器材的使用费用是固定的不能减少,但是药物的使用还是有一定灵活性的,要是不去使用磺胺等消炎药物,手术费用就能减少将近一半。
陈知文在心里算笔账,要是他出手的话,将一切费用都降到最低应该在六十到七十块钱就能解决。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佐藤,希望可以减少一些费用。
但是佐藤的反应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陈桑,我知道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但是你需要知道,穷人是救不完的,而且就算你救下他,他未来又能继续生活下去吗?”
陈知文作为医生当然明白这一点,就算自己帮助这个受伤的工人减少手术费用,这个工人之后面临的结果也是比较凄惨的。
因为伤到腹部,必然会有些器官受到损伤,即使陈知文将这些器官都缝合好,未来他也不能再从事重体力劳动或者上夜班。
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如果一个工人做不到这些,等待他的就只有被老板辞退。
而现在的日本不会去养这么一个闲人,因为没有任何的社会保障,上层的大人物们也不会将宝贵的资金浪费在这么一个废人的身上。
但是陈知文还是有些不甘心,因为自己是一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