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薄姬收到二人出了王宫的消息时,雪鸢和刘恒已经到了素雪斋不远处的酒肆。
“代王,夫人,素雪斋的店主到了。”
宦者声音刚落,一个身形瘦削的俊秀男子走进雅间。
雪鸢抬眸一扫,面前的初夏一袭男装,任谁也看不出她是女儿身,易容之术显然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刘恒见了来人,微微有些诧异。
他原以为能做出纸之一物的人定然是有着丰厚见闻的长者,没想到这店主人竟然如此年轻。
“赐坐吧。”
刘恒此次出宫来见素雪斋的店主,并未有隐藏身份的想法。
“喏。”
初夏不卑不亢,就着柳儿备好的席子坐下。
之后二人便开始了交谈,主要是刘恒在问,初夏负责解答他的疑惑。
雪鸢在一旁静静听着,二人的谈话内容和她预想的大差不差,待听得久了,便开始百无聊赖起来。
“代王,我想出去走走。”
未到酒肆前雪鸢便已看过了城中的景象,总体说来还算热闹,只是售卖的东西比之她从前见过的太过朴素,种类也少了许多,无论吃的用的,都提不起她太多兴趣。
但比起现在呆呆的坐着,那些无趣的东西好似突然变得有趣起来。
刘恒听到雪鸢声音响起,忙止住话头,侧头去看她,温声询问:“可是觉得无聊了?”
雪鸢诚实点头,“嗯。”
刘恒表示理解,对雪鸢微微颔首,眸中带着安抚之意,“好”。此事是他疏忽了。
雪鸢冲他粲然一笑,利落站起身来,显然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刘恒看了,不免哑然失笑,而后将视线投向柳儿,吩咐道:“好好跟着夫人,莫让旁人惊扰了她。”
“喏。”
雪鸢出了雅间,并未走远,只就着雅间不远处檐下敞开的窗户抬眸远眺。
望着眼前来往的各色行人,她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脑海中在根据行人的衣着、神情,猜测起他们的身份以及此刻的想法。
渐渐的,竟也得了些趣味。
雅间中的刘恒心中挂念着雪鸢,只挑了一些比较紧要的问题提问。
初夏做了许久的商人,已十分擅长察言观色,于是回答问题时也将自己的回答精简了许多。
在二人的心照不宣下,谈话很快结束。
雅间的门从内打开,刘恒一眼就瞥见了不远处的青色身影,抬脚走了过去。
初夏随后出了雅间,也瞥见了雪鸢的身影,见刘恒朝她走去,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下了楼。
她与主人随时可以联系,只要主人没有吩咐,她是不会自作主张做多余的事的。
“雪鸢。”
刘恒来到女子身旁,轻声唤了一句,见她盯着下方行人,一副兴致颇高的模样,不禁心生好奇,也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雪鸢此刻已渐入佳境,视线不会在任何一人身上过多停留。
刘恒跟着她看,并未看出什么东西,却也没有继续出言打扰,只耐心地陪着她。
雪鸢察觉刘恒到来,抽空回了一句。
“谈完了吗?”
刘恒轻“嗯”了一声,雪鸢便也没有立刻收回全部心神。
直到将眼前经过的一行人依次查观察过后,她才侧头去看刘恒,“我们走吧。”
按先前的行程,他们该去素雪斋了。
素雪斋还未开张,他们此刻去,也是图个清静。
“好。”刘恒柔声应了。
二人相携下了楼,跟着提前下楼的初夏到了素雪斋。
进店后,看着眼前架子上琳琅满目的书册,纵使刘恒见多识广,也不由欣喜若狂。
他是个喜好读书的性子,见了这么多书,心底的喜悦怎么也压不住,面上也没忍住带出几分。
“好,好啊!”
刘恒缓缓走过几个架子,不时拿起架子上的书册翻看,不禁连声道好。
他本还担忧纸的造价高昂,可如今看来,比之丝帛,纸好了太多太多。
造纸之事,大有可为!
刘恒心潮澎湃,雪鸢问了初夏话本的所在,抬脚走了过去。
那话本架子上可是初夏应雪鸢要求,从民间搜罗来的各种奇闻异事,志怪传说,以及让人专门为她写来解闷儿的话本。
这些话本,雪鸢没有独享的想法,素雪斋均有售卖。
先前初夏只让人送了几本入宫,后续本打算分批送去,可今儿雪鸢来了,倒是省了麻烦,正好提前挑些带回去。
二人在素雪斋待了许久,回宫时马车上多了几个堆满书册的箩筐。
一筐是雪鸢的,一筐是刘恒的,还有一筐是刘恒照着雪鸢那筐挑给薄姬解闷儿的。
刘恒挑话本时,特意询问了雪鸢的意见。
与雪鸢相处久了,他知道她好似不太喜欢自家母后,怕她心中不畅快,便征求了她的意见。
反正自家母后也没看故事的爱好,若雪鸢不乐意,他就不带了。
雪鸢倒没有不乐意,可有可无地点头应了。
刘恒愿意带就带呗,儿子见了有趣的事物,愿意孝敬母亲,她有什么不乐意的,左右又没碍着她。
正所谓,想什么来什么。
雪鸢路上想着薄姬,回宫就见到了本尊。
两人刚下马车,远远便见薄姬迎了过来。
雪鸢蹙了蹙眉,来到代宫这么久,她从不去见薄姬,薄姬还未与她见过面呢。
只是今儿这一面,好像怎么着都得见了。
她倒是不怕,只要薄姬不主动找麻烦,她们便井水不犯河水。
这么一想,眉头又悄然舒展开来。
刘恒见到薄姬的身影,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生怕薄姬对雪鸢发难。
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刘恒轻轻牵住了雪鸢的手,低声道:“雪鸢别怕,本王陪着你。”
无论薄姬对雪鸢是何种态度,他的态度始终不会变化,说了会护她,便会护一辈子。
雪鸢闻言,立刻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唇畔浮现一抹清浅笑意,抬眸看着他,轻声回:“嗯,雪鸢不怕。”
得益于先前立的人设,她不用顾及刘恒而对薄姬低眉顺眼,接下来的情况倒也没有那么难处理。
何况还有刘恒顶在前面,薄姬未必过得了他那关,她实在不必担忧太多。
“恒儿!”
二人心中千回百转,薄姬已来到二人身前。
薄姬一眼就瞧见了刘恒身旁的女子,女子身着一袭青色深衣,衣袂伴着清风微微晃动,自有一股遗世独立的韵味。
待离得近了,看清她的面容时,又不由晃了晃神,旋即脑中空白一瞬。
直到女子朝她笑起,薄姬才在一片恍惚中回过神来。
然而女子嫣然一笑,真如异花初胎,美玉生晕,再次晃花了她的眼睛。
薄姬心中五味杂陈,这女子,模样未免生得太好了些。
她强自收回视线,因着心中情绪激荡,声线略显冷硬:“恒儿,今儿怎么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