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洒向人间。
二羊城的一处别院中,光影幽暗。
只有少年背后那一道道细小的铁线折射着冷冷的幽光。。
他面无表情,神情冷漠的看着的身前那九道被他掌心伸出的铁线洞穿胸膛的身影。
任由他们脸上的苍白与惊恐蔓延。
少年对此置若罔闻,只是冷冷看着。
他的体内,那枚魔血正在疯狂运转,黑色的气息不断溢出,侵染着整个丹府。
而在他的掌心之中,黑色粘液亦不断涌出,顺着铁索涌向九人。
那是黑潮。
那是真正的大魔之力!
只要微微触及到九人的身躯,他们的血肉、灵魂都会在一瞬间被其完全吞噬。
“公子!”
“快停下!”
“你不能杀他们!”
“再这么下去,你会被魔性吞噬的!”
而就在这时,楚宁背后的那柄魔刀忽然消散,红莲的身影凝聚在了他的身上,她伸手拽着楚宁那张开的手掌,神情焦急。
从赤鸢山一行人打开木匣那一刻。
红莲就意识到了不妙。
那些木匣中装着的墨甲不是旁物,正是出自楚宁之手的【裂颅】与【补天】两副墨甲。
总计十三副,被楚宁赠与了孙堪等前往盘龙关的老卒。
而此刻,被赤鸢山的众人展示出来的墨甲,也正好十三副。
如此强大的墨甲,又是他们最敬重的小侯爷所赠,孙堪等人对此是格外珍视,红莲想不到,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孙堪等人会将此物赠出。
除非……
红莲想到了那个唯一的可能。
楚宁自然也想到了那个唯一的可能。
所以,他陷入了极端的愤怒。
所以,那被他一直小心翼翼压制在魔血中的魔性在这时破茧而出!
楚宁仿佛并未听到红莲的话,黑潮依然在涌动,距离那九位赤鸢山的弟子越来越近。
深知此物可怕的红莲,脸色愈发焦急,她索性站到了楚宁的跟前,直视着少年的双眼,大声说道:“公子!一旦入魔,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你想想孙堪、想想祝时,他们难道想看到公子为了给他们报仇,变成那副模样吗?”
“你还有圣女大人……”
“还有女鬼……”
“也还有我!”
“我们可以报仇的,用我们自己的办法,而不用借助那只大魔的力量!”
或许是红莲的话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那些人足以让楚宁找回些许本心。
总之,楚宁的身子在那时明显一颤,几乎要浸染整个眼球的黑色,在那时停止了扩张,隐隐有了收缩的趋势。
就连那些在铁线上涌动的黑潮,也停下步伐。
红莲见状,亦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她正要再说些什么,彻底唤醒楚宁的心智。
“你就是那位近来风头正盛的鱼龙城的小侯爷吧?”
“我就说一群都该进棺材的老头子,怎么打起架来如此凶狠,闹半天原来是当年威震北境的黑甲军旧部。”
可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悠悠响起。
楚宁的身子猛然一颤,在那时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那位丁繁正微笑的盯着他。
“你……你说什么?”楚宁问道,声音有些沙哑,语调打颤。
丁繁脸上的笑意更甚:“我说那群老家伙骨头很硬。”
“我们用了很多办法折磨他们,他们始终不肯交代他们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
说到这里,丁繁顿了顿,他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尤其是有个少了一条胳膊的,最为聒噪,自从被抓以后,就一直骂个不停,没有办法,我只能让陈出云师弟将他的舌头割掉。”
“哦,对了,你可能还不认识陈出云师弟吧?就是那个,腰带上别着一件玉佩的家伙。”似乎唯恐楚宁找不到罪魁祸首,他说着还贴心的伸手为楚宁指了指,九位幸存的赤鸢山弟子中的一人。
那人见状脸色煞白,连连摇头,哭丧着脸道:“不是我,不是我。”
“丁师兄要做什么?”其余几位弟子也面色愤慨的看向丁繁,又急又怕的喝问道。
但丁繁对于同门们的话,却是充耳不闻,他继续一脸兴趣盎然的盯着楚宁,接着说道:“我们其实一开始只杀了四个,抓到八个,还有一个高高瘦瘦,背着一把龙弦弓的老头,身法好得很,让他逃了。”
“可惜这家伙舍不得走,一只游荡在我们四周,靠着他那把龙弦弓,不断骚扰我们,想要救出剩下的老家伙。”
“他确实有些本事,单是他一人救杀了我五位师弟,可后来我把一个姓张的老头杀了,用阴神附身在他身上,做出一副趁乱出逃的假象。”
“那老家伙果然上当,前来接应同伴,被我砍了一条腿,一条胳膊,然后把他钉在树上。”
“就用那把龙弦弓,一人一箭的射。”
“直到把他射成的刺猬,老家伙才断了气。”
“还有还有……”
丁繁这样说着,眼中的笑意愈发浓郁。
“公子!别听他的!我们可以报仇的,只是不是以这种方式!”
随着丁繁那绘声绘色的描述,楚宁刚刚稳定的心神又开始了动荡,他的眼中的黑色剧烈的翻涌,隐隐又有了扩张的趋势。
红莲见状赶忙大声言道。
“是吗?你吃掉他们,你觉得你会是我的对手的吗?”
“收敛魔气的瞬间,我就能杀了你。”可那时,丁繁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戏谑,同时周身的气势猛然张开。
一副血红色的诡异铠甲覆盖在了他的身躯之上,同时一尊身形凝神的阴神,也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一尊战力接近八境的阴神、一副超越天谶级的神岳级的墨甲,再配上他本身七境巅峰的兵家修为。
诚如他所言,楚宁完全没有战胜他的机会!
红莲意识到,对方就是在故意刺激楚宁,他在引诱楚宁迈出那一步。
“你疯了,公子一旦入魔,你必死无疑!你知道公子体内是藏着什么样的大魔吗?”她回头看向丁繁,大声怒骂道。
“我当然知道,无非就是一只源初种。”丁繁却是声音平静的淡淡应道。
红莲的双眼顿时瞪得浑圆,她难以理解对方如何知道这样的秘密,更不明白将那只大魔唤醒,对他而言有何好处。
她只知道再这么下去,楚宁距离成为一只真正的大魔,只是时间问题。
……
这确实是一段极为辛密之事,哪怕是丁繁,也是在事情彻底失控后方才有资格知晓。
有人通过赤鸢山,在褚州的鱼龙城饲养了一只源初种的大魔,当然这样的说法并不准确,那只是源初种的一部分。
他们利用某些手段,在鱼龙城挑选出合适人选,让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吸收着那只大魔体内溢出的力量,将之炼成人丹。
只是后来,庞绝那个蠢货,听信了一个居心叵测的阴神谎言,竟然破坏了背后之人的封印,让那只残缺的源初种逃了出来。
为此山主受到了不小的责罚,为了将功补过,他不得不将这些事情告知了包括丁繁在内的几位亲信,以期能寻找到那只源初种的下落。
而为了此事,他与几位赤鸢山的高层这些日子在褚州集齐周边可谓跑断了腿,试图寻找到与之有关的蛛丝马迹,只可惜始终一无所获。
而后邓异忽然被杀,朝堂局势骤变,他们方才被调回山门,负责处理那些试图给盘龙关私运军需的商队,机缘巧合之下,这才遭遇到了楚宁。
想到这里,丁繁看向楚宁的目光渐渐变得灼热:“对对对,就是这样。”
“放开你的心神,不要抵抗他,拥抱他,成为他。”
他大声的说道脸上的神情愈发癫狂。
他当然明白源初种的可怕,哪怕那是一只不完整的源初种,也绝非他能对付的。
但他之所以不惜牺牲十余位同门的性命也要促成楚宁入魔,是因为为了能让他们捕捉到那只源初种,山主在这之前曾赐予他们了一件法器,能极大的克制这只源初种,足以让丁繁在其战力完全恢复之前将之镇压。
而一旦他做成了此事,所能从山主以及背后那位手里得到的赏赐,足以让他跨入八境,甚至触摸到九境的门槛。
面对这样天大的机缘,丁繁此刻已经激动得浑身颤抖。
……
楚宁的身子颤抖得更加的厉害,他眼中的黑色事物翻涌得也更加剧烈,已经再一次开始朝着四周蔓延,就要将他的整个眼球侵染。
红莲看着这一幕,心急如焚。
她也顾不得去想丁繁如何知晓的那些秘密,她伸出双手,死死的抓着楚宁的双肩,大声言道:“公子!孙堪他们已经死了!”
“你无论做什么他们都无法再活过来!”
“这是他们自己选的路,我们要做的是替他们好好活着,然后……”
她这样说着,试图唤醒楚宁所剩不多的理智。
“他们……当然可以死……”
可就在这时,低着头的少年忽然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但吐字清晰,就好似已经恢复了常态。
“公子?”红莲闻言一愣,但还不待她完全消化这番话,楚宁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们可以死在盘龙城……”
“死在妖兽的爪下……”
“死在任何一个蚩辽人的手里……”
“都可以……”
“都没关系……”
“但……”
说到这里的少年缓缓抬起头,红莲这才发现,两行黑色的泪水正顺着他的脸庞滑落。
“但他们不能……”
“也不应该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他们本来是为了他们去的盘龙关!他们在为他们而战!”
“他们怎么能死在他们手中!!!”
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大,杀意与悲恸,仿佛无止境一般从他的体内涌出。
铁线上的黑潮开始蔓延,将那九位赤鸢山的弟子身躯包裹,他们身子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身躯便被黑潮吞噬成了一具具枯骨,然后如一滩烂泥一般簌簌坠地。
“公子!不要!”看见这一幕的红莲神情骇然的大声言道。
可这一刻,为时已晚。
楚宁眼中的黑色再次蔓延,将最后一丝眼白侵染。
他迈出了那一步。
“红莲。”
“走。”
他用最后一丝理智看向红莲这样说道。
然后在女子绝望的目光下,转身看向丁繁。
那一刻灵炎、墨甲、鬼索……
所有的一切都从他的身躯上消失。
只有漫天的黑潮仿佛无止境一般的从他体内涌出。
他裹挟着潮水,也裹挟着无尽悲恸与怒火。
宛如一只恶兽。
倾尽自己所有。
撞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