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江的前一句话绝非轻视食品厂,无论从层级、规模还是上层的关注度来看,义利食品厂都无法与轧钢厂相比。钢铁一直是国内需求最大的资源之一,更何况轧钢厂现在又增加了一项制造汽车的业务!即使这个项目会被**分开设为一个制造分厂,依旧由轧钢厂统一管理。
虽然李景江在轧钢厂只是副主任,但他负责的三个部门都是实权部门,尤其管理车队更是有丰厚的利益可图。只要李景江愿意,每个月都可以赚不少额外收入。不过因为他有儿子李安克的支持,并不缺这笔钱,所以他一直有自己的底线。
至于那些早已成为默认规矩的好处,该拿的时候李景江并不会拒绝,毕竟大家都能拿到,自己不拿反而显得不合群。其他副主任或兄弟单位的一些请求,在不影响轧钢厂自身运输任务的前提下,李景江也会尽量帮忙,甚至帮人提前买车,当然费用一分都不能少。
由于国内对车辆的需求长期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即便有再多的钱也不一定能买到车,能够提前提车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恩惠了,再想要价格优惠,简直不可想象!
“爸爸,弟弟,叶子好不容易才来一次,能不能先别谈工作啊!”李念在一旁有些不悦地说,“现在已经不早了,接待的事儿不能忘哦!”
“对对对,听姐的。”李安然赶紧笑道,“公事不急,我在这里还能待几天,等晚上再说也不迟。”
“叶子,你休息好了没有?休息好了我们就去澡堂好好泡泡。告诉你,咱这老北京的澡堂文化很特别,让我姐带你去好好体验一下,洗掉一路的风尘和疲惫,晚上我们再好好吃一顿。”
“我不累,你安排吧。”田润叶给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看看,叶子多懂事、多体贴。”李念越看越满意,“弟弟,你以后要好好对叶子,否则姐姐我可是不会答应的。”
“放心吧姐,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叶子的。”李安然连忙拍拍胸口保证。
稍作休息后,一家人开车前往珠市口西大街的清华池。说起老北京的传统澡堂,清华池堪称是最有名的一家。
“润叶,清华池的前身名叫小仓浪澡堂,解放前就有了。”李安然坐在车里还向未来妻子介绍这个地方,“扩建后改名成了华清池,后来不断地扩张,规模越来越大。”
“不用担忧这里人太多,我们这次去的官堂有自己的包间,不需要和别人一起泡澡。”
“?!” 田润叶脸上的惊愕和羞涩显然她误解了某些事情。
“等到了之后,你和我姐一个官堂,我和我爸一个,可以慢慢地、舒舒服服地泡个澡。” 李安然并没有发现她的误解,“里面设施齐全,累的话可以在浴床小憩一会儿,吃点儿小吃,喝点儿茶,完全不用急。”
虽然田润叶的家庭在当地算是很不错的,但她初次来到这四九城,仍然感到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新奇。 洗澡对她来说自然不陌生,但在四九城洗澡竟然这么讲究,她还是头一次见识。
幸好有李念陪在身边,她也不至于感到太尴尬。 当小轿车停在华清池门口时,立刻有工作人员迎了上来。 老四九城洗浴界的龙头老大,接待重要人物是常有的事,但开小轿车来的客人毕竟是少数,所以工作人员的热情度非常高,男女服务员各一人全程陪同。
话说在岗岗营子那里,自从有了抽水机和发电机后,李安然对林场的浴室进行了改进,安装了小锅炉,淋浴和浴池设施与现代浴室已经差不多了。 还配备了自制的浴床、暖炉和桑拿房,洗个澡体验一点都不亚于外面的澡堂。 镇上的领导偶尔也会借口视察工作来这里泡个澡,顺便享受一番林间的美味。
随着春天的到来,山里的生机开始焕发,各种山珍野味应有尽有。 配合李安然的厨艺和独门香料,来这里视察倒像是为了蹭吃蹭喝蹭洗澡!
当然,尽管他改造的浴室再好,但与清华池这样的行业巨擘和老字号相比,还是差距明显的。 光是服务这一点,林场那边的体验更多依赖于自我服务,而在这里一切都由人打理,洗澡体验简直畅快至极。
尤其是搓澡师傅的手艺更是没得说。 力道十足但又不会损伤身体,搓澡后泡入干净的池子中,那种舒适简直无法形容。
在老四九城这里,搓澡、泡池子、淋浴只是沐浴过程的一半。 泡好了池子,再到淋浴间冲洗一下,然后换上浴衣躺在专设的浴床上,这才是完整的洗澡流程。
两壶上好的碧螺春,加上富华斋饽饽铺的杏仁豆腐、芸豆卷,桂顺斋的白酥皮、玫瑰糕,桂香春的果酱盒子与一品烧饼,一边享受美食美茶,一边聊天,无需担心被打扰。
这才真是舒服啊!
不过,如果不是开车前来,即使你腰缠万贯,想在这儿享受到如此待遇,也几乎是奢望。
当然,若是有熟人或有后台,那就另当别论了。
“爸爸,我觉得您调到义利食品厂真的很合适。”李安然拿着特意买来的点心笑嘻嘻地说,“虽然食品厂规模小些、地位低些,可俗语说得好,‘宁为鸡头不为牛尾’。”
“轧钢厂再好,若非一把手位置的话,即便现在靠李主任的支持能安心,若有一天他高升,上级派来的新领导又怎样呢?那时候怕是要尴尬了……”
李安然说着,微微一笑,随手把一块点心放入口中,那酥脆软绵,香甜可口的感觉真是太妙了。
“爸爸,古人也说过,‘新王登基新臣出’。”李安然轻轻提起精致的茶杯,用茶盖轻拨无泡沫水面,似有所指地说:“新任领导初来时或许会给你个台阶下,但当他稳住局面后,情形可能就大不相同了。”
“再说,儿子我清楚,您不是那种喜欢四处奔走讨好人的。”
“能够到达今天的位置,您多半是为我考虑,受了很多委屈。”
“如果能在食品厂担任一把手,未来的决策都将由您来做,没有人可以限制您。以您的能力和智慧,我相信一定能将工厂经营得生机勃勃。”事实上,对于这件事,李景江内心也有一番盘算。
他知道这是一次难能可贵的机会,能从副手升任为主官,看似简单的一个步骤,却足以让许多人在职位上停滞终身。
更不必提,他自己当副主任还没满一年呢。
如果高层真的委任一位新主官,如果这位新人易于沟通还好,万一是个性格强硬的人,那么作为资历尚浅的李景江,就很有可能首当其冲成为示范。
然而,李景江也意识到,即便他同意去食品厂任职,并不一定如儿子所言般轻松。
“孩子,如果我去食品厂,依旧面临不少困难。”李景江摇了摇他的头,“情况好的话,我会被架空;而最坏的设想,恐怕会被对手暗中使绊。”
这些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在政坛上,任何可能都是值得仔细斟酌考量的。
例如在轧钢厂发生的那件关于原党委书记杨为民的例子——尽管最终看似未有大的问题,但他还是被迫离开了岗位,并经历了一段不短时间的审查过程。
如果李景江背后真的有强大的后盾也就罢了,然而他在他人眼中不过是小门小路的关系户,现在居然想动摇别人多年努力打下的局面?这样的事情,如果不给他教训,那还教训谁呢!
“爸,你就别担心了。”李安然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伸手向上指了指,道:“我们家的后盾,远比你想的要强得多,上面的人物可是非同小可哦!”
“你说的是哪位大领导?”对于李安然的话,李景江显然心中有数。
“对,就是那位。”李安然点了点头,“这段时间,我和他经常通信,讨论了许多有关地区经济、技术革新的问题。虽然不敢说关系如何亲密,但是偶尔提出些建议还是没问题的。”
“我这次带了一些家乡特产回来,特别是几种对身体健康有益的草药。明天我可以带着叶子去看望大领导,顺便提起我们的事。”
“这样...真的妥当吗?”李景江有些担忧。
“为什么不当?大领导他为人正直,一心想着办实事,而且他背后也十分硬实,所以能在这个非常时期继续担当重要职务。”李安然而色镇定,“再说了,他也通人情,在岗岗营子的时候就帮我解决了不少小难题。这次我们也不是让他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只是请教些前进规划,我相信他会给予宝贵意见的。”
“只是意见?”李景江仍不抱太大希望,“仅凭这些就能帮到我以后的工作了吗?”
“爸,凡事不可急躁。”李安然笑着轻抿一口茶,“让我们慢慢来,或许大领导对您去食品厂之事并不感兴趣,如果真的如此,我们再考虑其他方案也不迟。”
“也只能如此了。”李景江点头应道,整个人放松地倚在藤椅上,面色沉静,“说实话,若不是还想帮助自己的儿子,我早就不想做了,这真是累心累身啊。”
“比得过从前您频繁出差时的辛苦吗?”李安然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何况现在不同以往,家中无势无靠,任何人都可能上门欺侮我们。而如今的这份工作,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下来!”
“你这个家伙,光说我,那你自己的打算呢?”说着,李景江轻轻地拍了拍身边的儿子,虽有力度却不见重。
“短时间内不会考虑回来。”李安然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当然,我终究是要回家的。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到了1976年我就回来了,那时可能还需您为我谋个好岗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