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伊凡坐在办公室里,这里也是她的临时宿舍。
门开了,进来的是赵政毅。
秦伊凡起身迎接,“哦,赵局长,请坐。又来看原野啊!他最近恢复的不错,到底是年轻……”
“嗯!秦大夫,我这次是想跟您谈谈其它事情。”
“其它事情?什么事情!”
看着秦伊凡微皱了眉头,赵政毅忙说:“别紧张,是关于您和原野的事。”
“哦,我……”秦伊凡顿了顿,“您调查我。”
“也不算调查,只是我发现你们好像以前就认识。”
秦伊凡笑笑,“跟你们这些警察打交道,还真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是的,我们不止是认识,原野是我的儿子。”
“是……您的儿子!”赵政毅诧异道:“可我听说他是孤儿?”
秦伊凡笑笑,“是的,他是孤儿。是我收养他的。我曾经有一段失败的婚姻,我和我的前夫原耀祖,也就是原野的爸爸,这一点大概您知道,”看赵政毅点点头,秦伊凡继续说:“我们结婚好多年没有孩子,于是就收养了原野。后来我们离婚了,原野跟他一起生活。”
“这么说是您从大山里把他领回来的!”
“是的,是我。不知怎的,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身上有种灵气。觉得我们之间有缘份。可是现在想来,也许我当初的决定真的错了,我不该把他带到这个繁杂的世界上来,更不该把他抛下,让他误入歧途。”
“您相信原野会犯罪?”
秦伊凡使劲摇摇头,“我不信,可是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就因为他原来那么纯净,如今却被毁成这样,我才越发的痛恨自己。是我把他毁了。”秦伊凡一脸痛苦,红着眼睛垂下头。
赵政毅笑笑,“秦大夫,您不必自责,其实您的直觉并没有错。”
秦伊凡抬起头,眼里含着泪看着赵政毅:“你是说,他不是罪犯!”
看赵政毅摇摇头,秦伊凡激动道:“那为什么?……”
“这件事比较复杂,我一时还说不清楚。你只要相信他就是了。我这次来找您,是有些事,我想了解一下原野的过去,也就是他八岁以前的事,那似乎是一片空白,您知道些什么?”
“他八岁以前?”
秦伊凡锁了眉头,似在回忆。
她顿了顿缓缓说道:“说实话,我也并不了解。初见时,一眼感觉确实是个野孩子的样子。衣服陈旧不合身,头发蓬乱垂在肩上,眼神怯怯的,脸上还有几道小伤痕。可是他一开口,那言谈举止,我便感觉,他并不像个无人管教的孤儿。而且恰恰相反,他有很好的教养,甚至远远超过了同龄孩子所受的教育。只是好像在一个远离我们的封闭空间里,跟我们的世界格格不入。”
赵振义疑惑道:“哦,会不会是个和尚教的?”
秦伊凡笑笑说:“我觉得不像。”
“为什么?”
“因为我见到他时的装束就不像。再说,他不打坐,不念经,虽然有时候会说一两句佛经里的语句。但如果从小在寺庙里长大,耳濡目染也会有些那样的习惯。可是他没有。他更热衷于自然科学,有着更积极的生活态度。他应该是跟一个知识渊博的人在一起。或者说,是那个人把他抚养长大的。”
“那他有说过吗?看他和您关系很好,他应该和您说起过什么?”
“不,从来没有。原野的意志远比我想象的要坚强的多,他自始至终对他以前的事守口如瓶,即使和我都只字没有提起过。我曾担心他小小年纪心里埋藏着这么多秘密,会不会太沉重了。我还想过,会不会是他的亲生父母?”
“不会。”
“您怎么知道?”
“嗯……”赵政毅停顿了一下说,“亲生父母怎么会舍得离开自己的孩子!哦,对了,您对这个有印象嘛?”
赵振毅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送到秦伊凡的面前,说:“这是从他的衣服里找到的,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便拿来了。”
秦伊凡接过纸,展开在手里,这是一张书页,有些发黄,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从一本书上撕下来的。上面是用铅笔画的一幅山地路线图。图的起点是一座寺庙,路线上稚嫩的笔迹标注了好多名称和图形,她看不太懂。
看得出,那张图用的是2h绘图铅笔画的。铅笔的颜色较浅,硬度较大。为了画得清楚,他描了好几次,下笔较用力。在纸上留下很深的画痕。他凭他的记忆画下这张图,为他日后回去那里,做好了准备。看来他对那里的感情是相当深厚的。
就听赵政毅说:“秦大夫,不知道您看到了什么?”
秦伊凡回答:“是一张地图!是他从山里到城里的地图吗?”
赵政毅说:“还有呢?”
秦伊凡又仔细看了看,中间的一个村名,让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村庄。她想了想用手指指着那个点说:“这里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赵政毅笑了笑,点了点头,说:“您说得没错!请您在往’里’看,看这页纸本身!”
秦伊凡疑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赵政毅。赵政毅没有说话,比了个请的手势。
秦伊凡低下头,把那张纸翻来覆去地又看了一遍。“本身……”她喃喃自语着。突然,她眼前一亮,说:“这是一张英文书的书页!”
赵政毅笑了:“对!您说得没错!这是一本英文原版小说中的一页,小说讲述了一个人孤岛生存的故事。”
秦伊凡诧异地看着赵政毅说:“您还懂英文啊!”
赵政毅摇着头说:“我哪懂什么英文!我只是觉得这张书页有些不一般,请教了一下专业人士。我们虽然找到了这张书页,却没有找到这本书。我问过他的父母……哦!对不起,是他现在的母亲。他们都说从没见过这样一本书。不知道您有没有印象?”
秦伊凡蓦地站起身,从床边拉出她的行李箱打开,从最下面翻出一个小布包,放在赵政毅的面前。
赵政毅看了一眼,说:“我可以打开吗?”
秦伊凡说:“可以!也许是你想要的!”
赵政毅慢慢打开布包,里面确实是一本书。三十二开本的精装书,还包了书皮。
赵政毅翻了翻,果然全是英文。他翻到中间那一个缺失的页码,停了下来,把书推到秦伊凡面前。秦伊凡心领神会,把手里的书页对到残缺的书页上,撕裂处严丝合缝。
赵政毅说:“没错,就是这本书!它怎么会在您这儿呢?”
秦伊凡叹了口气,“哎!这应该是他送给我的最后的留念吧!我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实情,只是说要出一趟差,时间可能会比较久。他一句话都没有问,只是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后来,我在行李箱里发现了这本书,才明白,我以为瞒着他,实际上他什么都知道,临走时把他最心爱的东西,也是他唯一从山里带来的东西送给了我。他很珍视这本书,动不动就抱在怀里。他居然舍得把它送给我,”说到这里,秦伊凡情绪有些激动,眼眶红了,她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我很感动,真的!我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赵政毅说:“看来,原野在决定把这本书送给你的时候,留下了画着地图的这一页。那您有没有认真看过这本书?”
秦伊凡摇着头说:“没有!我只翻过一次,知道是本英文书。说实话,我英文也一般,后来就没再翻过,作为一件很重要的纪念品,带在身边。”
赵政毅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秦伊凡说:“哪里奇怪?”
赵政毅说:“这本书原来的主人是什么样的人?我去县城的新华书店看过,基本上没有这种英文原版书,更不用说十几年前了。这本书是从哪里来的?他和原野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在深山里?”
听得秦伊凡连连点头,“对呀!作为一个能拥有这种书的人,为什么会在深山里呢?我没有想到这些问题。”
“那你知不知道里面缺失的书页?”
“缺失的书页?”秦伊凡疑惑地看着赵政毅,把书拿起来翻看,“您的意思是除了这一页还有其它被撕掉的书页吗?我不知道。很重要吗?”
她带着好奇,慢慢翻看这本书。首先翻开第一页,就发现,扉页被撕掉了。看来,这一页上会有文字。很可能写着书的真正的主人的名字。她下意识地看向右下角的位置。把书举起来,放在和视线平行的位置。她看到了一个印迹,那是个用铅笔描过的“铭”字,又用橡皮擦掉了。还有左上角上,同样描过的一个“瑛”字。
赵政毅看她的样子,笑道:“看来,这是一个叫‘铭’的人送给一个叫‘瑛’的人的书,对吗?”
秦伊凡点点头,才反应过来,赵政毅刚刚拿在手里那么一会儿,就发现了这个秘密便不好意思地放下书,“哦,那字是谁描的呢?”
“如果不是您的话,我想描这些字的人,应该是原野。他也想解开一些谜。对了,后面也有缺页。”秦伊凡慢慢翻看着书,确实,有好几页被撕掉了。而且相隔有远有近,好像没有什么规律。
“也许是主人故意撕掉了。”秦伊凡说。
“您不怀疑是原野撕掉的?”
秦伊凡还记得。原野第一天到家里就闯了祸。他到原耀祖的书房,撕坏了他的图纸。此刻,秦伊凡明白了,他那次搞破坏的目的,也许只是要找一支画地图用的铅笔和一张可以画图的纸。
可想而知,原野到家的那天晚上,急切地想把他下山的路线凭着记忆画下来。他偷偷跑到原耀祖的书房,找了一张最破最旧的大纸,撕下一个角。他当然不知道,那张纸对于原耀祖来说很重要。
他一开始并没有想把图画在这本书上,他冒险去找一张可以画图的纸。后来,纸被拿走了,还挨了骂,不得已,才把图画在了书上。他还用绘图纸给这本书包了书皮。
“不会吧。以他对这本书的那种珍视程度,我想,他舍不得把它撕成这个样子。”
秦伊凡不由想起,原野那个爱在书上乱写乱画的毛病,说:“噢,对了。原野刚来时就有个毛病,爱在书上钩钩画画。莫非是受什么人的影响?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很可能也在书上写些什么。不想让原野知道,便在送他书时,把那些页撕掉了。”
赵振毅点点头,“嗯,有这个可能。看来,您对这个事也是一无所知。”
“嗯,原来这本书里有这么多信息,我真的不知道。”秦伊凡边说着拿起那本书,用手指拨着书页,她注视着书页从她的指尖哗啦啦的流过,似乎还沉浸在书里可能存在的那些秘密里。“我的想法也许不对,因为原野不是把那一页撕掉了吗,还把他弄得皱巴巴的。”秦伊凡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哦,那是因为他带着它回去了。”
“回去了?”
“对,几个月前他独自一人进了山里,也因此卷入了一起案件。那张地图是在他衣服里找到的。作为他去过案发地的证据。侦查员看到的也只是一张地图。而我看到了一本书。”
“那些被撕掉的书页上到底会写些什么呢?”秦伊凡说。
赵政毅说:“看来这一切只有原野能解答了。”赵政毅一边站起身说,“这本书我可以借用一下吗?”
“当然可以!”
“嗯,非常感谢您!”
“真不好意思,帮不上您什么忙。”
“您太客气了,您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我知道你们有纪律,可是我还是有些疑惑,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回答?”
“您说!”
“我想冒昧的问一下,您为什么要调查原野八岁以前的事呢?或者说是山里的什么事?还是山里的那个人?”
见赵政毅笑而不答,秦伊凡脸上有些不自然起来,搓着手说:“不方便回答就算了,我也只是好奇!”说完把手揣进衣兜里,“祝您早日找到想要的答案!”
赵政毅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和你说!这个事情和原野的身世有关,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去的紫金山!”
秦伊凡立刻眉头紧锁起来,说:“这么说,他不是紫金山里的人?”
“不是!他原本是京都人,在他两岁的时候失踪了!”
“那您知道他的亲生父母是谁?”
赵政毅点头说:“是的,具体的事情我想以后方便的时候再告诉您吧!”
秦伊凡收回直盯着赵政毅的探求眼神,笑着说:“好吧!就这个消息也已经够让我震惊了!”
“对了秦大夫,还有一件事得问一下您!”
“您说!”
“原野不是罪犯的事能告诉他吗?”
秦伊凡目光犹疑了一下,说:“暂时还是不要说吧!情绪的波动对治疗不利!”
赵政毅点头,“好吧!一切以治疗为重,那这件事就先不和他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