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帐被轻轻往两旁掀起挂好,小兰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关切地问道:“睡得可好?”
“啊呀!怎么满头都是汗?”
是吗?
雪秋儿伸手轻轻探去,指尖触碰到细碎的水珠,冰冰凉凉的。
“我帮你抹抹。”
小兰细心地拿起毛巾,动作轻柔地为她拭汗,从额头到颈子,每一个动作都饱含着关切。
“有做什么好梦吗?”
好梦?
雪秋儿心中一阵苦笑,若真是好梦,又怎会让她这般无助、惊吓至今。她沉默不语,眼神中满是迷茫与痛苦,思绪仿若又飘回了那个可怕的梦境之中……
晨光熹微,本应透过窗户,轻柔地洒落在屋内,可屋子三方的窗子,全被小兰细心地用帘子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密不透光,使得屋内弥漫着一股静谧且朦胧的气息。
“什么时辰了?”
雪秋儿慵懒地开口,声音轻柔,仿若春日里的微风,在这略显昏暗的空间里悠悠回荡。
“快近午了,您醒来得正好,洗澡水已备妥,梳洗妆扮,用过午膳后,刚好赶得及罗家老爷的游湖行。”
小兰一边手脚麻利地打理着,一边嘴巴不停地说着,话语如连珠炮般,丝毫不在意女主人那冷淡少言的性子。
说罢,小兰便轻手轻脚地服侍雪秋儿进入浴桶。浴桶中,水温恰到好处,升腾起袅袅热气。
小兰熟练地添进热水,那一瞬间,她的目光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只见雪秋儿皙白如雪的肌肤,在热气的蒸腾下,渐渐透出诱人的粉红,恰似春日里绽放的桃花,娇艳欲滴。
原本盘于头顶的青丝,此刻落下几缕,湿湿地贴在她细致修长的颈上,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美得动人心弦。
此情此景,当真是“温泉水滑洗凝脂”,活脱脱一幅活色生香的美女入浴图。
小兰在心底暗自感叹,自己已经担任雪秋儿的贴身侍女快三年了,这三年来,朝夕相对,侍浴侍寝,可每一次见到雪秋儿这般绝美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惊叹不已。
回忆起当年,舅父将自己买进醉颜楼时,小兰满心以为自己即将陷入那在娼门中朝迎夕送、曲意奉承的卖笑人生。
可现实却出乎她的意料,以她的容姿,在醉颜楼根本排不上号。与当家的四位花魁和其他女妓相比,她自惭形秽,也只有当丫头的份。
起初,她觉得有点难以置信,毕竟自己五官尚算端正、清秀,在常人眼里也算得上中等之姿。
不过,她也暗自庆幸,庆幸自己不用卖身、卖笑,毕竟以她那直爽、坦白的个性,实在难以在那种逢场作戏中伪装自己。
而当她第一次见到自己负责服侍的主子——雪秋儿时,心中曾冒出来的那点不服气,瞬间就像冰雪遇见暖阳,消融殆尽,她心甘情愿地做了个小丫头。
犹记得乍见到雪秋儿时,小兰惊讶得呆若木鸡,嘴巴张得老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彼时的雪秋儿,全身穿着雪白连身衣裙,那衣裙上绣着精致繁复的花纹,一针一线都彰显着巧夺天工的技艺。
腰间系着的金丝腰带,是这身装扮中唯一的亮色,随着她的走动,那金丝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后面的纱巾,如轻烟般缓缓飘起,她步履轻盈,仿若踏云而来的神人,足不踏地,飘飘欲仙。待近看时,小兰更是惊为天人。
只见雪秋儿容貌清丽无双,眉黛如远山含黛,连绵起伏间透着一股灵动与温婉;朱唇皓齿,恰似樱桃般娇艳欲滴,笑起来时,仿佛能点亮整个世界;肌肤白滑腻胜雪玉,触手生温,透着一种让人不敢亵渎的纯净;仪态秀雅,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尤其令人惊叹的是,她全身散发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冷然、卓绝,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遗世独立。
但更叫人讶异的是,当小兰近身时,她竟完全不觉得雪秋儿是凡人。
雪秋儿那盈盈的明眸,总是飘向远方,仿佛世间的一切繁华与喧嚣都不在她眼中,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却又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小兰当时只觉世间竟会有如此纯色美人,身上一点都没沾上任何俗尘味,就像误坠凡间的仙子,美得让人窒息。
她甚至害怕得不停捏自己的大腿,待感觉到疼痛了,才相信自己不是在梦中。
只是,小兰怎样都无法相信,这样的美人怎会在这娼门之中?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她有半点怀疑。
不过,雪秋儿和其他女妓截然不同。
她既不卖笑,更不卖身,她卖的是她那举世无双的舞艺。最让人惊异的是,雪秋儿只在每月初五、十五、廿五见客,而且每次见客,都只是单纯地献舞,从不与客人有过多的交际应酬。
这样违反娼门“常规”的脾性,竟还能让她成为醉颜楼头号花魁之一,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但偏偏就是有人愿意花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只为看她那惊鸿一舞。
因为雪秋儿虽不擅陪酒献媚,但是她的舞艺堪称天下一流。看她跳舞,便仿若见到仙女下凡献艺,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灵动与神韵。
她的身姿轻盈,旋转、跳跃间,仿若带着星辰的光芒,令人如置天庭神宫一般,叫人心醉神迷。
而她那冰冷难以高攀的模样,更增添了这份“神”性,使得她在众人眼中愈发神秘而迷人,反而更受欢迎。
尤其是雪秋儿从来不笑,那张绝美的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清冷的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人将之比拟为周幽王的妃子褒姒,众人都费尽心思想博得其一笑,并将之视为一种挑战,一种征服的快感。
这在旁人看来,实在是怪哉!
但,这三年朝夕相伴下来,小兰仍觉得雪秋儿就像个仙女般,随时都会穿上羽衣飞回天宫去。
她总是那样的难以捉摸、难以亲近。初时,小兰总是小心翼翼,总不敢在其面前多言,生怕惹恼了这位仿若仙子般的主子。
在“雪苑”,平日里人语声少得可怜,雪秋儿甚至很少命令她做事,一切都随她去。除了日日必有的练舞声、笙乐声外,这里总是一片静谧。
老实说,遇到这样少差人使唤的主子,是小兰天大的幸运。
可时间一长,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这样无所事事地过日子。于是,她开始主动抢事做,不管大事小事,里里外外,只要是能为雪依依打理的,她都抢着去做。
即使雪秋儿没开口主动要求,她也会自己默默地做好。说来也奇怪,雪秋儿对她的行为也由着她,未置一词,对她平日里的言语也常常不理会。
直到有一天,在她整整一年日日夜夜不停的“殷勤”攻击下,雪秋儿终于主动问她话,她永远忘不了雪秋儿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你为了什么活着?”
“啊?”
小兰听到这话,顿时张口结舌,呆立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天,才将这个突如其来的问话消化。
在经过仔细地思索后,她神色庄重,很慎重地走到雪秋儿的面前,说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当被卖进醉颜楼时,我知道自己可以帮家里还债。”
“但现在,我是为了服侍您而活,我可以为了您做任何事,即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