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只要拥着她,他的心情就会变得无比平静、满足,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前头那两个还在争吵不休的人,不禁失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和调侃。
但杨玄的话倒提醒了他一件事。他的父王一向喜怒无常,情绪就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虽然他仗着过去的父子之情以及皇太后的宠爱,私自到宋国一事可大可小,说不定能侥幸逃过一劫。
可是万一不能呢?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忧虑,他必须要为秋儿安排好后路,让她以后的日子无忧。
“若我有个万一,你别给我搞出什么‘殉主’的那一套,我要你立刻带着秋儿和小兰离开北方,到南方去避着,绝对不要让依依落到我父王的手中。”
他压低声音,私下和杨玄说道,眼神里透着坚定和不容置疑。
杨玄苦笑一声,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你这不是害我嘛。”
两人多年来肝胆相照,情同手足,岂可在他有难时离去?那岂不是背信弃义?
“害什么?保护我最珍贵的妻子,便是你最重要的‘护主’工作。”
勃烈神色严肃地凝望他,目光中带着信任和嘱托。他知道,杨玄是他最值得信赖的人,把秋儿交给他,他才能稍稍安心。
杨玄心头一热,被这份信任深深打动。两个男人眼神紧紧相会,那目光中传递着无需言语的默契和情谊。
过了不久,杨玄重重叹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能不答应吗?”
他无奈地说道,其实心里早已决定,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秋儿。
“不能!”
勃烈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那就这么做了。”
两个男人击掌相约,这一刻,他们不是主仆,而是生死至交,这份情谊,比山还重,比海还深。
“说到‘妻子’……”
杨玄严肃地望着他,神色中带着一丝忧虑。
“依金律规定,你们是不能与汉人通婚,虽说你们己在妓院拜过堂,但在这,你们的婚姻是不被认可的。”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勃烈炽热的心上。
勃烈深吸口气,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在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我知道,但无论世俗认不认定,我的妻子只有她一位。”
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眼神中透着对秋儿的深情和对这份爱情的坚守。
“你的身份特殊,宗族一定会另外为你婚配。”
杨玄忧心地说道,他深知宗族的势力和规矩,也明白勃烈将会面临的压力。
“这么多年他们都拿我没辙,以后又能奈我何?”
他拍拍杨玄的肩膀,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仿佛所有的困难都不在话下。
“放心,绝对没有人可以勉强我做不想做的事。”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霸气,让人无法反驳。
杨玄没有说话,只是暗自苦笑,本以为他那自大的个性会稍微收敛一些,谁知……他有预感——回去之后,绝对有事发生。
一场暴风雨,似乎正在悄然逼近。
“你说最近王上非常信任乌苏国师呢!”
“唉!为了乌苏国师的满月祭,听说打算献上五百名童子童女呢!”
“要做啥?”
“当然是为了要为王上求延年益寿。”
“那会怎么对待那些小孩?”
“听说……听说……”
“怎样?”
“要投江生祭!”
“什么……”
一进到京城,便听到了王上因宠信一个祭师,甚至还将他封之为国师,对他言听计从。
“什么时候冒出这号人物?”
勃烈皱眉,眼中满是疑惑和警惕。
这个乌苏国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为何能让父王如此信任?
他的出现,又会给这个国家和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们正在大都近郊处的一家旅店打尖,秋儿和小兰都进房歇息了。勃烈和杨玄则在梳洗换装过后,仍在外头说话。
此时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昏黄的灯光在微风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我们离开后,二王子引他进宫见王上,据说他有高强的法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王上对他极为信任。这次迁都一事,让王上如此快速下定决心进行,也是因为他。”
杨玄说出他刚打听到的消息,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别人听到。
“又是完颜鄂搞的鬼?”
勃烈眯着眼,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不知怎地,从小就跟这个只早他几个月出生的二王兄不对路,对方总是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般,无所不用其极的找他麻烦,即使勃烈不想同他计较也不行。
少年时,他们曾随王上参与御猎,两人同时朝同一只鹿射出箭,鹿中箭倒在地,二人皆称为其射中,争辩不休,后证实是勃烈所射,因其箭与众不同,可想而知完颜鄂如何不甘愿。
结果,当他们为了追另一头鹿冲进森林时,勃烈差点被箭射中,祸首当然是完颜鄂,孰料祸首毫无悔意地辩道:以为射的是一头鹿。
勃烈气不过,忍不住冲上前和他打了一架,勃烈武艺本来就优,若非王上亲自喝止,完颜鄂恐怕会死得很难看,当两人分开时,他眼中流露出对勃烈的恐惧和强烈的怨恨。
那场架,让两兄弟结上梁子,形同陌路,甚少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除了王上的邀宴外,虽不明争,暗斗倒不少,勃烈都能轻易应付,后勃烈因不满王上处理政事的手段,减少进出宫廷,相反,完颜鄂便常伴在王上左右,讨其欢心,让自己成为比太子还让王上信任的儿子。
可即使如此,朝野仍认为二王子勃烈的才能优于其他王子,甚至王上也是如此认为。
因此有人传言,王上欲将太子改立勃烈,对此,以勃烈那自负和自信的个性,若是王上要改立他为太子,他是一点都不介意,只不过他不喜逢迎拍马,汲汲营取,他坚信,有能者必可取无能者而代之……
这样的态度叫人又敬又恨又惧,而对王位有企图却不得实识的二王子而言,简直是最大的打击和羞辱。
这次南下,屡遭不明黑衣人的打击暗杀,多是出自二王子之令。
完颜鄂带进来的人居然可以让王上如此言听计从,那不意味着……他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向他缓缓收拢。
这时房中突然传来了凄厉的尖叫,那声音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让人心惊胆战。
勃烈差点没心神俱裂,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毫不犹豫地立刻冲进房间,杨玄紧跟其后。
“出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和焦急,大声问道。
秋儿满脸惊惧地抱被呆坐在床上,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在看到勃烈时,她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刻伸出手,声音带着哭腔:“烈……”
他将她拥进怀中,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心疼地说道:“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试图安抚她惊恐的情绪。
她在他怀中点点头,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其他两人见没事,便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房门,给他们留下了一点私人空间。
“不是跟你说别理那个声音,你现在有我啊!”
他低声说道,抱着她轻轻摇晃,像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那温柔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她的恐惧渐渐消散。
“不是这个梦……”
雪秋儿紧紧抓住他,全身仍在发抖。
“是你……我梦到你躺在血泊中……好多、好多的血……”
她狂乱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那个可怕的梦境,就像一个阴影,笼罩着她的心头。
勃烈心一紧,他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嘘!嘘!没事,别胡思乱想,你大概是太累了,才会乱做梦,瞧!我现在不是好好在你面前。”
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试图让她相信,这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真的只是胡思乱想吗?喝了一杯热水后,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这才发现到勃烈的改变。
“你怎么做这样的打扮?”
她吃惊地问道,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勃烈已将头发编成辫垂于肩,顶上则用金冠竖着,耳垂挂着一个大金环,仍穿着一身白衣,腰间则系着黑褐色的皮带,这样的装扮,让他少了斯文,却多了一份野蛮和不羁,力量更形于外。
他就像一个从远古走来的战神,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杨玄曾对她说过,勃烈有着王者之尊的外号“海东首”,此时她可彻底明白意思了。他的这种气质,不仅仅是外表的改变,更是一种内在的力量和自信的展现。
勃烈拉拉辫子笑道:“这才是我原来惯穿的衣服,你也得要稍微做一下改变,在上京,啰哩啰嗦的人一大堆,而且很多都跟我有亲戚关系,目前除了我父王喜欢做汉人的打扮,其他人还是喜欢原来的女真服。”
他拉开门对外面的人吩咐了一下,声音清脆而有力。
“饭菜送来了!”
店小二端上饭肴,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一直是在房间里用餐。
除了一、两样青菜,就是两大碗半生的白米饭,及一碗略带有腥味的咖啡色凝块物,一大盘的葱韭还有一碗腌渍大豆。房间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味道,让人有些不太适应。
不知怎地,雪秋儿一闻到那葱韭味就涌起一股反胃,她微微地拉开距离。
“这要我们自己再煮一次吗?”
她看那米半熟半生,委实难以入口,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
“不!就这样吃。”
勃烈对她咧齿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调皮和狡黠。
“你可得要知道,这可是这里非常道地的味道。”
他故意说得很夸张,想逗她开心。
秋儿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看他将渍豆、凝块物、葱韭全加进那半生的饭中搅拌,强烈的味道再加上血腥味,更加令她呕心欲吐。
在看到勃烈津津有味地吃着时,她有种快昏倒的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瞪着桌上的食物,良久都无法动筷,其实若她细心观察,便会发现笑意在他眼底飞舞。他正偷偷地看着她的反应,觉得她那嫌弃的表情十分可爱。
“这个……真的不需要再煮吗?”
她瞪着那白饭和咖啡色的凝块,再一次确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不需要,这生鹿血拌饭就是要这样吃。”
他大口地吞下,故意吃得很香,还砸吧砸吧嘴,想气气她。
生鹿血?
她飞快抬起头,满脸惊惧瞪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你说……那……那是……”
她用力捂住胃部,很吃力地问道。虽然鹿是她来到这才第一次见到的动物,可她从未看过哪种动物有那样一双温柔的黑眸,觉得它们好温驯、好可爱,但……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鹿那无辜的眼神,心里一阵难过。
“对!是‘鹿血’,而且是刚宰的,很新鲜,只不过天冷,所以都凝成块了。”
他用很无辜的表情说道,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一丝坏笑。
可是没过一会儿,他就得开始为自己的坏心眼付出代价,因为秋儿已跑到门外大吐特吐了,那痛苦的样子让他懊恼歉疚地想拿刀劈死自己。
他连忙跑过去,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脸上满是自责和心疼。
但经此一闹,倒也成功赶开秋儿心里的不安。那原本笼罩在她心头的恐惧和担忧,在这一场小小的闹剧后,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回到上京,勃烈带着雪秋儿,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地赶回王府。
他将秋儿安置妥当后,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便立刻整了整衣冠,怀着复杂的心情向宫中走去。
他深知,这一趟进宫,必定是一场艰难的会面,与父王之间的矛盾和分歧,或许会在今天彻底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