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匆匆追上小公主其其格时,映入眼帘的,只有那还在咋呼不休、跳脚怒骂的宇文札和他身旁几个唯唯诺诺的爪牙,周遭空荡荡的,根本没见其他人的影子。
“有啥好看的?顶多不过一个鼻子一张嘴,比宇文札高大威猛些罢了!”
其其格满脸的不耐烦,闷闷地噘起小嘴儿,那模样就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她一边嘟囔着,一边伸长手臂,去接从不远处飞入窗内的大黑鹰。
大黑鹰扑扇着有力的翅膀,稳稳地落在她的臂弯里,她轻轻抚摸着黑鹰的羽毛,低低咕哝道:“幸好布日固德机警,不然,本公主小命难保!都是那个无名之辈惹的祸,否则宇文札早被我劈成两半,哪里会有机会在那儿再三叫嚣?”
其其格越说越气,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仿佛还在回味着之前的那场冲突。
“不管如何,咱们眼下身在大隋,一切能忍则忍。”
突利设满脸担忧,走上前,轻轻拍拍她的小脑袋瓜,语重心长地劝道。
“汉人不是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公主有委屈等回到突厥,再请可汗定夺不迟!”
突利设的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无奈,他深知在这异国他乡,行事必须谨慎。
“忍忍忍!”
其其格一听这话,情绪瞬间爆发,夸张地伸手拿起砚台上的毛笔,在洁白如雪的绢帕中央用力划了几道,忿忿嚷道:“汉人的这个字我会写!一把亮晃晃的兵刀扎在心上!”
她的声音尖锐,带着几分不甘与委屈,手中的毛笔被她握得紧紧的,仿佛那就是她发泄的对象。
“你呦——”
突利设看着她,满脸宠溺,无奈地轻轻捏捏她的俏鼻,心中暗自感慨,小公主啊!他们大草原上的一枝珍奇花儿,就不知谁三生有幸,能撷下此朵珍贵妩媚的奇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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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国公府内
“爹——战御寇分明是不把你放在眼里!”
偌大的厅堂,下人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唯有宇文札那尖锐又吵闹的声音,久久不散,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
此时,蒸腾着袅袅云雾的茶水,正从紫砂壶口汩汩流出,落入精致的茶杯中。碧螺春的嫩叶在热水的浸润下,逐渐舒展筋骨,茶芽朵朵,在水中上下浮沉,悠悠地吐露着迷人的清香。
然而,这般宁静的氛围,却与宇文札的暴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宇文化及静静地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儿子的抱怨,半晌,他才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饮一口,仿佛周遭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爹!你怎么不说话啊?”
宇文札急得跳脚,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扭曲。
“姓战的是你在朝中最大劲敌。如今,他护着突厥人,又折断你传给孩儿的那根银枪,这分明是公然挑衅!你还沉得住气?”
宇文札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实在无法理解父亲为何如此淡定。
宇文化及一摆手,冷冷地斥退了两旁的奴仆,待厅中只剩下父子二人。
他才慢慢抬起头,目光如刀,直直地看向宇文札,缓缓说道:“当着一群奴才的面儿,你好意思大呼小叫?也不觉得丢人?枪被战御寇折断就罢了,反正大隋的疆域里,恐怕找不到第二个能和他的枪法相媲美的人,但是——”
他顿了顿,锐眸一眯,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在此之前,你竟被一个突厥小娃儿给夺去兵器!你认为你还有脸在五贵的后裔中立足?”
宇文化及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宇文札的心上 。
“爹,还不是那臭小子的黑鹰好生厉害!”
宇文札一边揉着因坠地而挫伤的胳膊肘,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愤怒。
“为什么守城的兵士会放突厥人进京?”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更多的却是抱怨,仿佛一切过错都不在自己。
宇文化及听闻此言,顿时怒不可遏,“啪”地一声,手中的茶杯被他重重摔在地上,碎瓷四溅。
他冷冽的口吻像尖锐的针刺般,直直袭向还在撒泼的儿子:“我说过不知多少次,你全都当成耳旁风!突厥人年年朝拜,哪一次不是挑在这个时候?前些日子皇上就下旨,要鸿胪寺官员备迎劳大典。你呢?”
“突厥使臣今日已到京城,你身为鸿胪寺卿竟不见人影?下面的人找不到你,摺子全都向丞相府递,若非苏威上呈时被我扣下,你宇文札有几个脑袋够砍?”
宇文化及越说越激动,脸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宇文札闻言,吓得脸色惨白,惊出一身冷汗。
他这才猛地想起,自己真的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
几天前,“温柔乡”里来了个美若天仙的新花魁,那婉转的小曲儿唱得极好,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的柔媚功夫更是让人心神荡漾。
他一头扎进温柔乡,快活地乐不思蜀,整日沉醉在纸醉金迷之中,哪里还弄得清楚今夕何夕,更别提什么迎劳大典了。
宇文化及早就憋得一肚子火,看到儿子那副茫然无知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猛地一拎宇文札的耳朵,忍无可忍地斥道:“逆子,你是想把老子气死不成?那不过是宇文家产里的一间小小酒楼,纵是倒个百千次又如何?你可好,为此差点弄出人命,白白让突厥人看了场笑话!兔崽子——我宇文化及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哎呦……爹!”
宇文札被揪得疼得大声哀号,五官都痛苦地挤成了一团,脸上满是委屈的神情。
“不修边幅、不学无术、不务正业!”
宇文化及面色铁青,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怒气全然爆发,他指着宇文札的鼻子,声色俱厉地骂道。
“你老子的银枪不知撂翻多少突厥狗,到头来却被你给糟蹋了!明知现在‘东城五贵’和‘东都七贵’水火不容,都在等着抓对方的小辫子,你还伸着脖子让人家揪?你有没有脑子?”
“爹啊!”
宇文札委屈地瘪着嘴,嘟囔道。
“你也别光生孩儿的气,那能全怪我吗?眼看有人公然在宇文家的地盘上吃霸王餐,孩儿岂可视若无睹?此事传扬出去,让人以为咱们宇文家是好欺负的,那不照样成了朝野上下茶余饭后的笑料?是突厥小子多管闲事儿,放鹰伤人,孩儿一时不慎,才会被他夺走银枪。”
宇文札一边说着,一边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突然,他抓住父亲的胳膊,急切地问道:“爹,战御寇那个家伙凭什么在你我面前嚣张?”
宇文化及冷冷一笑,笑声中充满了嘲讽。
“凭什么?凭他那套所向披靡的钩镰枪!凭他枪下的无数亡魂!凭他随着圣上西征吐谷浑,三次征高丽,扫平杨玄感的累累战功!”
“你仗着老子早年的开国功,吃喝玩乐至今,竟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哪天被别人砍了脑袋,都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宇文化及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宇文札的心上,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