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思明白这个误会在哪里了。
颜诗瑾无心情爱,一门心思求仙问道,故而清心寡欲,日日焚香礼佛。
柳如烟听闻颜诗瑾日日焚香,便当她为没有自己的孩子所苦,求神拜佛,只为求得一个麟儿。
人,果然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
“之后呢?你去了将军府之后发生了什么?”杨思思问。
“之后,我回了学士府。”
“再之后呢?”
“再之后我就不记得了,或是安寝了,才做起梦来。说起做梦,我好困啊!”
话音未落,眼前的颜诗瑾便消失了,连带着四周偌大的宅邸,傅西洲,菀娘和傅思年都消失了。
梦境陷入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杨思思心有所感,立刻脱离了柳如烟的意识。
回到现实,只见一名男子坐在床边,正放下刚喂了汤药的药碗。
一名婢女和一名婆子说说笑笑地从屋外进来,看见坐在床边的男子,噗通一声跪下了。
“爷,爷什么时候来的?”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开口:“你们都是夫人的陪嫁,如今伺候夫人却不尽心。我进来之时,院中一个人都没有,自己去管事处领罚,小惩大诫,下不为例。”
婢女和婆子领了罚,还心悦诚服:“姑爷温文儒雅,对小姐真是没得说。”
杨思思醍醐灌顶,看来眼前的男子就是大学士白博雅了。
婢女和婆子离开领罚去了,房间里安静下来。
白博雅凝视着躺在床上的柳如烟,温柔地摸了摸她的鬓角。
杨思思闻到药碗传出的药味,眉心一动,显出身形:“白大人,你为何要给柳如烟下麻药?”
药碗里的药味特殊,杨思思一闻就知道是麻药。
难怪柳如烟没有病灶却始终昏迷不醒,枕边人一直给她喂麻药。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对于突然出现的杨思思,白博雅并不惊讶,只是开口询问。
杨思思想了想:“我是颜诗瑾的朋友,她因柳如烟病重而入狱,我特定赶来为柳如烟看病。”
“颜诗瑾的朋友?你听她提过我吗?”白博雅问。
杨思思知道,白博雅这是对她的身份存疑,直接抛出杀手锏:“她说你有病,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白博雅笑起来:“是她会说的话,我相信你是她的朋友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要给柳如烟下麻药。”杨思思追问。
“因为她要给我生孩子。”
“啊?”
“她非要给我生孩子,每次都说只生这一个了,刚生不久又要求再生一个。生了八个孩子,她还是不知足,那天她从傅家回来,就让我再给她一个孩子。我说我不喜欢孩子,她不信,说怎么可能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给他生孩子,问我是不是忘不掉颜诗瑾,她太烦了。”
怎么可能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给他生孩子?这的确是柳如烟会说的话。
柳如烟大概从来没有想过白博雅说不喜欢孩子就是真的不喜欢孩子。
就像她永远也想不到颜诗瑾日夜焚香,不是为了求子,是求仙问道。
不能生,上辈子她最大的缺憾,却是白博雅选择娶她的最大的优点。
所以当柳如烟这辈子不具备这个“优点”,白博雅便将目光落在具备“优点”的颜诗瑾身上。
“所以你就喂她喝麻药?”
“喝了药,她就睡着了。不会问我是不是忘不掉旧爱,不会要求我再给她一个孩子,这样很好。”
白博雅说着,表情很平静,温柔地又帮柳如烟理了理耳边的鬓发。
白博雅的平静只让杨思思想起颜诗瑾说过,他没有人类的情绪,也无法感知他人的情绪。
他有病,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偏生这个反社会人格的病人生了一张极为斯文的脸,笑起来更是温润多礼。
这时,数名身穿甲胄的的兵卒从外面快步冲了进来:“请白大人与我等速速避往别院。”
此时地平线收束了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天地暗淡。
因婢女婆子前去领罚,屋内尚没有掌灯,只有兵卒手中的火把在屋内投下忽明忽暗的火光。
白博雅借着火光看清楚兵卒身上的甲胄,立刻判断出来人的身份:“张赤霄这是要造反不成?”
兵卒恭敬拱手:“实非我家指挥使造反,是勇武将军,他假传圣旨,绑架了知枢密院事。我家大人担心他还有大动作,伤及各位大人,特命我等带各位大人前往别庄避险。”
“傅西洲?”
兵卒拱手:“正是。”
“他人现在何处?”
“大人问的是傅将军还是我家指挥使?”
“都报。”
“傅将军求旨不成,刚从宫中逃走,如今不知去向,我家大人正调侍卫亲军马军司缉拿。”
说话间,白府的管事姗姗来迟,摸着脑门上的汗珠子:“好大的胆子,擅闯二品大院官邸,你们是哪家的兵,就不怕我家大人朝堂上参你们一本吗?”
白博雅摆了摆手:“福伯,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兵卒松了一口气:“兹事体大,还请大人尽快,我等在府门外等候大人。”
语罢,兵卒拱手一揖,刚刚闯进来的数名兵卒又哗啦啦地出去了。
白博雅也起身,下意识看向杨思思的方向,却发现那里已没了杨思思的踪迹。
白博雅也不以为意,不动声色地朝外走。
福伯这才反应过来,吩咐跟来的小厮:“备马,立刻备马。”
白博雅先去了一趟母亲的院中,三言两语简单地交代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白博雅的母亲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无知妇人。
杨思思跟到院外,就听见白母沉吟:“京中有皇城司,枢密院和三衙。如今知枢密院事被抓,枢密院便是群龙无首。傅西洲能够进出宫中,殿前司只怕也有问题。张赤霄请兵不请步军司,却去请马军司,其中定有蹊跷。如今张赤霄手中能用之兵只剩皇城司,今夜只怕很难善了……”
白博雅的声音依旧平静:“母亲所言甚是,儿子去别庄避险,家中便托付母亲了。”
白母反过来安慰白博雅:“你放宽心,傅西洲要的是权,你不在府中,他不会杀伤人命的。”
白博雅起身,这次是真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