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原循声看向沁兰:“这是?”
“她是刺客,”杨思思解释着沁兰的身份,话锋一转,“不过她刺杀我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我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咱们先聊聊这个。”
“陛下请说。”谢清原称杨思思为陛下时神态自若,可谓从善如流,实在能屈能伸。
“柳如烟,就是谢韵之的原配。她爹是怀化将军,给的嫁妆能养永义侯府全家,长公主和大小姐的脂粉钗环当季衣裳,二少爷逛花楼吃花酒的花销,侯爷帮扶穷亲戚,平素各府的婚丧往来,都是她掏钱。”
“不止,”沁兰立刻在旁边补充,“哥儿姐儿的零花,家中所有仆妇部曲的月俸,便是长公主身边跟的老妈子的月银,都是找姑娘拿钱的。一应用度,冬日炭火,夏日冰饮,府宅修缮,包括祠堂装裱,年节宴请宗族耆老,也是朝我家姑娘伸手的。可以说,永义侯府的一砖一瓦,都刻着我家姑娘的名字。”
杨思思点头,看向谢清原姬无名两人:“你们听见了?”
谢清原点头:“听见了。”
“你们觉得这说明了什么?”杨思思继续问。
姬无名犹豫了,平凡的五官因为认真思索而微微皱起,好半晌才试探着开口:“柳氏贤良淑德秀外慧中,谢韵之却见异思迁,负心薄幸之至,实乃人渣中的人渣,死有余辜。”
杨思思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坐在椅子上幽幽地看着两人。
接触到杨思思的目光,谢清原斩钉截铁:“怀化将军资财众多,疑似贪赃枉法,此事,我必定彻查!”
姬无名一愣,脸上瞬间闪过醍醐灌顶之色。
沁兰已大叫起来:“你胡说什么?我家将军最是刚正不阿,从不贪赃枉法,你这是污蔑!”
谢清原表情纹丝不动:“是不是真的刚正不阿,查了便知。”
“哪里来的小毛孩,你懂什么?将军乃是真正的勋贵之后,家世底蕴自与泥腿子出身的暴发户不同。”
谢清原的表情微冷:“连神权都不敢谈永恒,更何况什么勋贵之后。”
“啧啧啧,没有永恒的神权,我怀疑他在指桑骂槐,”商夏叨叨,“上古仙族生而为神的圣女殿下。”
沁兰也出言反驳:“我家姑娘是最好的姑娘,我家老爷也是最好的老爷,柳家祖上便是官身,真正的勋贵,累世的公卿,自有世世代代享之不尽的富贵荣华。”
“知道什么叫均值回归吗?没文化,”商夏继续叨叨,“高于和低于均值的都会以很高的概率回归均值。我这样说,你或许很难明白。换一个说法就是,一个人的一生尚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穷三富不到老,若是将范围扩大到一个族群,更是富不过三代穷不出五服。当社会资源分配极度不公,阶级固化,更会有人手动分配,听过打土豪分田地吗?没文化,历史也不行。若贫富差距真是基因里带的,穷的永世受穷,富的子子孙孙富贵无极,还有改朝换代这么一说吗?”
“公卿生于白屋,将相出于寒门,”谢清原也道,“多的是寒门出贵子,也多的是朱门凋敝。”
“这就是你没见识了,我家姑娘出身的高度便是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更何况我家老爷对姑娘的培养尽心竭力,若非嫁的夫家如此不争气,合该一辈子都在云端。而即便是如此不争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家姑娘的日子也能轻轻松松胜过寻常贵女。”
“如果悉心培养,便能确保一代更比一代强。不说远了,长公主,法天隆运至诚先觉神圣纯皇帝之女,先帝是她的胞兄,太子是她的内侄,论尊贵,大奉王朝没有几个女子越得过她。到了你的口中,还不是过着朝你家小姐伸手的日子?”
沁兰下意识反驳:“那是她自己识人不清,重用只会说奉承话的刁奴,田地铺子悉数亏损变。又挥霍无度,连御赐之物都典当花用干净。还刚愎自用,半点听不进旁人劝诫。兼之言语粗鄙,闻之生厌。”
“可是按你的说法,有钱有势便会悉心培养子女,培养子女就能出类拔萃。在这大奉王朝之中,论财帛富贵,权势鼎盛,谁能越过大奉皇族?长公主不该被教养得比你最好的姑娘更全知全能,完美无缺吗?”
“皇族教养自是最好的,”沁兰身为大奉人,对皇族的天然畏惧刻进骨子里,自然不敢编排皇族的不对,所以她立刻找到了别的理由,“肥田出瘪稻,长公主是自己,她这个人不好。”
“长公主是法天隆运至诚先觉神圣纯皇帝之女,你敢说她不好?”谢清原反问。
沁兰被反问定在当场,张嘴结舌说不出话,冷汗瞬间爬满额头。
“啧啧,”商夏又是啧啧出声,“小太子把婢女怼得无话可说,厉害!更难得是屁股决定脑袋,坐在哪里就说哪里的话,不懂得换位思考是人类本性,他身为太子竟然有此见解,实在难得。”
顿了顿,商夏又尖叫起来:“不对,你们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她聊上了?听我的,杀……”
谢清原的声音在商夏的尖叫的反衬下,显得十分清朗:“我听父皇提过,姑母年轻之时容色倾城,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那时,不是她追逐京中风尚,是京中贵女皆以她所穿所用为风尚,争相效仿。姑母还克己复礼,性情柔顺,祖父对她宝贝至极,为了给她挑选驸马挑花了眼。”
“姑母的第一任夫君是她的表兄,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婚后更是两心相契,琴瑟和谐。可是不久后,姑父去了绝境长城,没能回来。姑母骤闻噩耗,当场晕厥,腹中的孩子也因此流产。姑母一蹶不振,几乎要随姑父和未出世的孩子而去,祖父怕她想不开,强行令她另嫁。”
“你叫长公主姑母?”沁兰趴在地上不住扑腾的动作一僵,瞪圆了眼睛,“你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