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少夫人。”
与崔钰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太子的嗓音。
车厢里面的崔钰一怔,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今日他就算是想食言,怕也是难。
太子最恨那等背信弃义之人,薛泠只要与太子一说,这马车,他不下也得下。
与其食言惹了太子犯厌,还不如压下那点不甘,下去与薛泠进官府盖上官印,当个信守诺言的人。
权衡利弊,崔钰还是起身挑开了车帘,下了马车。
“殿下。”
太子点了点头,目光掠过薛泠,落到崔钰身上:“崔少卿,今日怎这般巧,竟在此处,碰到你与崔少夫人?”
崔钰行礼后回话:“确实是巧,上次殿下救泠儿一事,下官还未言谢。”
太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那事崔少夫人与你父亲已经谢过孤了,崔少卿也不必再记挂此事。”
太子说着,饶有兴致地看着崔钰:“崔少卿来这官府,孤倒是不稀奇,只是不知崔少卿为何与崔少夫人一同来这官府。”
崔钰低垂着目光,并不想说:“是为私事。”
“殿下,我与崔二爷来官府盖和离官印。”
二人的声音一同响起,太子听罢,眼底笑意更浓:“哦?这般说来,你们二人,和离了?”
“是。”
大庭广众之下,崔钰拦不住薛泠,也堵不住薛泠的嘴。
更何况,薛泠也并未乱说。
太子抬手将扇子打开,轻扇了几下后,又将折扇拍在另外一只手上,“喀”的一下合了起来:“崔少卿,孤还未见过和离盖官印,崔少卿介意孤随二位看看吗?”
崔钰十分难堪,却也不好拒绝,只好将话引到薛泠身上:“下官不介意,只是泠儿她向来——”
“民女也不介意,殿下。”
“好,那孤便借你们之光,开开眼!”
崔钰听着太子这些话,脸又热又刺,像是钉子滚在上面一般。
他看了一眼太子,不知太子今日为何这般为难他。
和离又并非什么好事,他与薛泠闹到和离,说出去就已经不好听了,如今太子竟然还要看他与薛泠盖官印。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他也别无他法。
崔钰沉沉地看了一眼薛泠,也只好开口:“殿下言重了。”
“崔少卿和崔少夫人,哦,如今不能叫崔少夫人了,应是薛小姐。”
太子说到此处,停了下,又重新说道:“崔少卿和薛小姐不用管孤,你们该如何,便如何,孤不想因为孤而影响你们行事。”
“好。”
薛泠方才下马车看到太子时,心都差点跳出来了。
但见崔钰下了马车,她很快便又冷静下来。
今日太子在此,于她而言,是好事,是东风。
既如此,她便借一借这东风。
薛泠应罢,便将目光落向崔钰:“崔二爷?”
崔钰身侧的双手紧握了下,这才抬腿进官府。
太子今日虽然微服出行,但少尹从前见过太子,三人一进去,少尹便认出太子了。
少尹大惊,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正准备行礼,却被太子止住了:“孤今日随友人而来,少尹不必在意孤。”
少尹自是不敢不在意太子,但太子这般说了,他也只能这般应,“……不知殿——”
说到此处,少尹察觉不妥,忙将目光落到崔钰身上:“不知这位崔少卿前来,是为何何事?”
崔钰在大理寺办案,与少尹交集自是多,自然也就认得他。
崔钰脸色微冷,压着难堪开口:“今日,我是前来和离,和离书我们二人已经签好,是来盖官府官印。”
“和离?”
少尹又是一惊,但碍于太子和崔钰都是贵人,他也不敢多问。
觉察失态后,少尹正了脸色:“和离一事,是司户参军所负责,崔少卿稍等,本官这便唤人带崔少卿过去。”
“有劳少尹。”
“崔少卿客气了。”
很快,少尹便派了人领他们去寻司户参军。
瞧见太子,司户参军反应也是惊讶不已,可他官小,更不敢多说。
平日里本该是问问夫妻二人和离是否是本意,司户参军都忘了,恭恭敬敬地接过和离书便打算盖下官印。
只是还未等他盖下那官印,一旁那尊大佛却忽然开了声:“等等,李参军,平日和离盖官印,便是这般简单?”
李参军被太子这么一问,拿着官印的手都抖了下。
他忙放下官印,“回殿下,并非如此。”
“哦,那还有何事要做,为何你不让他们二人去办?”
李参军被问得满头冷汗,抬起手袖擦了一遍又一遍,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再开口,嘴都有些哆嗦:“回殿下,并非是还有其他手续要办,不过我们循例要问问和离的二人,为何和离,是否真的决定和离了,诸如此类的问题。”
“原来如此。”
太子一副这才了然的模样,但随后,他又问了个让李参军汗流浃背的问题:“那为何, 你方才,没有问崔少卿他们二人这些问题?”
这还有为何?
还不是因为太子的皇家威严太甚,他心生惶恐,一心只想把事情办了,将这尊大佛送走。
可这话,又岂是能说出口的。
李参军觑了一眼崔钰,见他脸色也不太好,灵机一动:“殿下有所不知,下官见多了和离的夫妇,自是看得出来,哪些是真的想和离,哪些又并非真心想和离。”
“方才崔少卿与他夫人进来,二人便各站一边,如此看来,他们二人的夫妻情分,想来是早就没有了。”
“再有,崔少夫人方才递上和离书时,那和离书是早就在崔少夫人手中,想来崔少夫人和离之心十分坚定急切。”
说到此处,李参军顿了下,目光落下崔钰:“而崔少卿,虽愁眉难展,但也并未对崔少夫人说挽留之话,想来崔少卿必定也是知道崔少夫人的决心。”
“况且,崔少卿是何等人物,他那般冷静自持的人物,自是不会做冲动的决定。”
“所以,下官判断,崔少卿与崔少夫人应是相商好,那些问题再问,也不过给二人添些不快,倒不如不问,给他们一个痛快。”
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参军:“如此说来,李参军真是心细如发。”
“殿下谬赞了。”
李参军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子的神色:“那这官印。”
太子笑了笑:“李参军便给他们个痛快吧,今日孤当真是长了见识了!”
李参军听到太子发话,双手握着官印,实实盖上,又在官府薄上,将二人夫妻关系划去。
薛泠将盖了官印的和离书收好,正打算先回府,太子便先走了。
她看了一眼崔钰,他正低头看着手上盖了官印的和离书,神色难辨。
薛泠并未唤他,转身便往官府外离开。
她与崔钰已经和离了,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如何,与她又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