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行远,薛泠放下了帘子,回头见琳姐儿和瑶姐儿都看着她,不禁一笑,抬手用食指勾了勾琳姐儿的下巴:“这般看着我作甚?”
琳姐儿伸出小手,对着薛泠比了个大拇指:“泠表姐,你太厉害了!”
瑶姐儿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我如何厉害了?这头名又不是我,是你瑶姐姐!”
瑶姐儿被她这样揶揄,脸上一红,“泠表姐笑话我!”
“你这都拿了头名,我夸你都来不及,又岂会笑话你?!”
瑶姐儿看着薛泠,“怪不得母亲说,泠表姐您的这张嘴,谁都说不过!”
薛泠假装生气:“好啊,瑶姐儿,你竟是这般想我!”
……
今日为了参加这雅集,薛泠一大早便起来了。
三人回到梁府,已是午时。
李氏听说她们回来了,忙让人将午膳备上来。
“累坏了吧?”
薛泠瞧见李氏,便知她想问什么。
“来,琳姐儿,跟你的婶婶,说说。”
丫鬟端了温水上来,薛泠在一旁净手。
李氏抱过琳姐儿,一边帮她净手,一边问今日如何了。
琳姐儿把瑶姐儿得了头名的事说了,又说了瑶姐儿得了头名后,许多人问她们是哪家的姑娘。
说完这些,琳姐儿又说她们临走前被人刁难,薛泠如何反击回去。
李氏听得不可置信:“琳姐儿,你这说的可是真的?莫不是诓婶婶的?”
“琳姐儿说的都是实话!婶婶不信,您问问瑶姐姐!”
李氏看向瑶姐儿:“瑶姐儿,琳姐儿说的可是真的?”
瑶姐儿不好意思地点着头:“是真的,母亲。”
李氏心情大好,越看薛泠越是欢喜。
吃过午膳后,三人都累了,琳姐儿和瑶姐儿回去午憩。
薛泠等她们走了,方才问李氏:“小舅妈,我今日瞧瑶姐儿,也并非是不敢接触生人,我见她,只是怕出丑。”
“何以见得?”
薛泠便将自己今日的所见一一说来,“……小舅母,瑶姐儿在起身诵读前,还未如此,可琳姐儿诵读时,她便手脚冰凉,还浑身打颤。与其说她怕生,倒不如说,她是不敢在这般多人面前说话。”
李氏一想,觉得薛泠所言极是:“我从前,竟未注意到这些!”
她羞愧不已,身为母亲,竟未察觉到瑶姐儿这般异常并非怕生。
薛泠要说的不只是这些:“小舅母,泠儿记得,瑶姐儿小时候,十分伶俐活泼。虽说女大十八变,可也不会变得这般明显,您认真想想,可是有旁的事情,致使她这般?”
李氏皱起眉,思忖片刻:“……泠儿,我是真的想不到有何事!你也知道,我与她父亲,对她一向宠爱,显哥儿和业哥儿对她亦是十分的好,她在家中又怎会有什么事呢?”
“那便是不在家中。”
说到此处,薛泠面露迟疑。
李氏见状,拍了拍她手背:“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了。你的为人,小舅母信得过,你并非信口雌黄之人。”
“既然如此,那泠儿便斗胆一猜!瑶姐儿既然不是在梁家中遭事,她又鲜少出门,那她遇事,最有可能,便是外祖家中……”
李氏一怔,片刻后,她脸色一变:“我想起来了!”
“小舅母?”
“她五岁那年,我带她回宿州给她外祖贺寿。刚到宿州那几日,她还是好好的,可贺寿那日之后,瑶姐儿便与我说想祖父祖母,想回家。”
“我当时未作她想,只以为她年纪小,离家七八日,想家亦是正常。但后来两日,我见她的表哥笑话她。她那表哥也不过比她大个一岁,我便以为是小孩子拌嘴,亦是没有多问。”
说到这里,李氏双眼有些红:“寿宴后第三日,她跟她表姐打了起来,她扯了表姐头花,当时我的嫂嫂娘家人瞧着,我便打她手掌心教训了她,还让她向表姐道歉了。”
“夜里瑶姐儿抱着我,问我是不是不喜爱她了,我这才多问了两句,她说她给外祖说贺词时,有一个字带了些亳州的口音,她的表弟表姐表哥都笑话她。”
“我当时觉得不过是小事,小孩子有时候是这般没分寸。倒是不成想,那之后,她性子便越来越不喜见生人了,每次回外祖家,她都哭闹不已,我还,我还——”
说到此处,李氏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话到这里,不用薛泠多说,李氏也知道瑶姐儿为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薛泠见状,也知剩下的话不用她再说。
她早便觉得瑶姐儿性子有些奇怪,明明在家里时,虽内秀,却也并非不喜与人接触,她来亳州月余,瑶姐儿便主动来寻过她好几回。
况且,小舅母也说了,瑶姐儿与她的那几个手帕交,从来都是相谈甚欢。
今日雅集,她便留意起瑶姐儿,果真看出了些问题来。
瑶姐儿这哪里是怕生,不过是少时被人取笑了,心底有刺,人多时便免不了担心重蹈覆辙。
再加上,小舅母又粗心失察,在当时并未好好疏导,这才一步步发展到如今这般情况。
既然如今已经找到症结所在,便能好好开解瑶姐儿,让她从当年的事情中走出来。
薛泠相信,小舅母必能做到。
她见小舅母这般伤心,识趣地暗自离开了。
李氏哭了片刻,方才想起薛泠,擦了眼泪抬头,正想说自己失责,可抬头却发现对面的椅子上空无一人。
她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知道是薛泠识趣先离开了。
“来人,端盆热水进来。”
这么多年,她竟未发现,她这个母亲,当得真是失败!
所幸薛泠敏锐聪慧,及早发现了关键。
夜里,李氏与梁知州说起此事。
梁知州听闻,亦是十分震惊:“……竟是如此!”
李氏低头垂泪:“这都是我这个母亲的失责,若我细心些,瑶姐儿这些年,也不会越发的卑怯。”
梁知州轻叹一声,伸手揽过夫人:“此事,为夫亦未做好。”
李氏啜泣片刻,擦了眼泪抬头看向梁知州:“夫君,今夜,我去陪陪瑶姐儿吧,也正好问问,这些年来,她回宿州,到底是受了多少委屈!”
说到此处,李氏眸光中多了几分冷意。
梁知州点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