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做梦了。
梦到太子在那云里雾里间看着她,问她是不是很欢快,他说:“薛泠,孤以后都不会再纠缠于你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进了那浓雾中。
她一惊,抬腿便追了上去,可不管她如何追,二人之间,都始终隔着七八尺的距离。
忽的,太子停了下来,他重新转过身看向她,他又笑了起来:“薛泠,孤走了。”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薛泠便见他纵身一跃,跳进了身后的悬崖。
“不——不——”
她跑过去,双腿软跪在悬崖边上,却连他一片衣袂都没抓住。
“小姐,小姐您醒醒!”
碧月的声音在耳边不停,薛泠一怔,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床榻,才知道自己方才是梦魇了。
“小姐,别怕,只是梦。”
薛泠只觉自己双颊有什么温热的水落下,她抬手用指腹碰了一下,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碧月拿出帕子,帮她擦着眼泪:“小姐,可要喝些水。”
她点了点头,看着光线昏暗的房间:“碧月,什么时辰了?”
“小姐,才丑时。”
碧月从那温着的小壶中倒了杯水过来,递给她:“小姐慢些。”
薛泠喝了半杯水,看了一眼碧月:“丑时,你为何不睡?”
碧月抿了下唇:“今日自从小姐从老夫人那边出来后,便整日都心神不宁,奴婢担心小姐您睡不着,便在外间候着。”
“傻丫头。你大病才好了不过月余,这几日才养回来些,又这般折腾自己。我无碍,不过是做了噩梦罢了,回去睡吧,莫要守着了。”
碧月却未走:“小姐,您有心事,不妨和奴婢说说。心里面憋的事情多,对身子不好。”
薛泠把杯子递给她:“我能有什么心事,不过是——”
说到此处,她却停住了,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被衾。
碧月见状,将手上的杯子放到一旁的案几上,伸手把薛泠身上的被衾又往上拉了拉:“小姐,您今日这般,可是因为太子?”
薛泠抬头看向她:“难不成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心里想什么,你竟也一清二楚?”
“小姐心中想什么,奴婢并非一清二楚。只不过是小姐您来了亳州后,一日比一日欢快,偶有叹息,却又从未放在心上。可每每小姐您心绪有变,皆和太子殿下有关,奴婢这才斗胆一猜。”
碧月跟了她十几载,行事稳重,薛泠也愿与她商议。
太子一事,她也不知自己是当局者迷,还是胆小怯弱,竟也不知自己心中所想。
“碧月,我确实是有一事不明。”
“小姐尽管说,奴婢必定守口如瓶。”
薛泠轻抿了下唇,将被子里的汤婆子拿了一个出来,塞到她手上:“这半夜太冷了,拿着吧。你若是不拿着,那我便不说了。”
碧月听到自家小姐这话,便不敢将那汤婆子还回去了。
薛泠见她捂着那汤婆子,方才开口:“我与太子殿下之事,你比翠月清楚。四年前我出嫁前,他闯进我房中,那时我尚且不明他意,但半年前,在普济寺那夜,我再蠢,也能悟出些事来。更别说,后来他上山救我,我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说起这个,薛泠实在是无颜:“我本以为,他不过是看上了我这身皮囊,本以为他得到了,便也就算了所以就匆匆避来这亳州,待他消了兴致,我便能全身而退,免得闹出笑话,传出去,败坏家风。”
“可你看他,我都避来这亳州了,他还紧追不放。前些日子,我在谌弟的信中看到夹着他的来信,是当真心惊胆战,生怕外祖母和舅舅他们发现。”
“这些日子,我也在想,太子这般非我不可,他当真是舍得下他唾手可得的天下吗?我自认没有那般能耐,能诱得他不选天下而选我。就算当真如此,我亦不可能做他的人。”
“ 崔钰一事,我发现我并非那般大度,我从前以为,男子三妻四妾实乃常事,可我阿爹,我小舅舅,他们却可以从一而终。”
说到此处,一滴眼泪从薛泠眼中流出:“碧月,我也想寻一个从一而终的男子,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不求名亦不求利,只求一颗真心。”
“小姐自是值得这般的!”
薛泠抹走那颗眼泪:“我本以为,我对太子并无感情,可不知为何,我今日听到他受伤昏迷的消息,竟难以接受。”
“碧月,我是不是太过扭捏作态了?”
“我也不知,我对他,到底是何种情感。”
“小姐,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您对太子已动了心,若不然,您为何会想这些问题?若您未动心,您又哪里用得着这般想不通!”
薛泠一怔,“……果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叹了口气,“我明白了,你容我好好想想。”
说罢,她重新躺了下去,侧过身,“碧月,你去睡吧。”
“好,碧月听小姐的。”
大抵是理清了自己的心绪,薛泠下半夜睡得十分安稳。
她一觉睡到第二日辰时末刻,醒来天色已明,昨日那场雨夹雪好似停了,又好似没有停。
虽后半夜睡得不错,可昨夜梦魇,薛泠起来头有些疼。
用过朝食后,薛泠让碧月唤了余白来。
她才用了一盏茶,余白便来了:“余白见过小姐。”
薛泠点了点头:“余白,我想托你办一件事。”
“小姐请吩咐。”
“去一趟西南,探一探太子昏迷之事。”
余白一惊:“……小姐,西南离亳州千里,小人便是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需得五日,可您身边……”
余白和元青是薛泠阿爹派来护她的,来前薛泠阿爹便说了,她若是想差遣他们,无论如何,都要留一人在身边,万万不可两人都遣开。
“元青那边已经忙完了,他今日便会回府,你若是不放心,你可先去寻他一趟。”
余白迟疑了片刻:“余白领命。”
薛泠起身,将袖中的一百两银票递给余白:“这一趟,我知十分辛苦,路上注意安全。”
“谢小姐赏赐!”
“这是你应得的。”
余白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薛泠看着他的背影,唤了碧月:“我们出去一趟。”
府中探听不到消息,街上说不定能听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