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陆家的早稻终于割完了。
当天夜里,一家子吃完晚饭,郑氏又安排了后两日的活计。
“老三和老四该上工就上工,该帮工就帮工,剩下那点打谷子和翻晒的活,老头子和老大干就行,忙完就去地里收拾,过个十来天继续撒种。”
得益于江南水乡的优势,平越县的田地都是种两季的。
往年郑氏也是这么安排的,一家人没有任何异议。
反倒是陆老头突然道,“老大,靠近你们二叔的那两亩田就先别收拾了,还有种子也少备两亩,”
众人皆是诧异,陆丰收则道,“爹,不至于,我和孩他娘再想想办法......”
话还未说完,就听陆老四大声喊道,“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老三也惊讶道,“爹,那两亩地不种了?那是准备种啥?”
陆老头扫了三个儿子一眼,沉声道,“那两亩地准备卖了。”
陆老四立刻皱眉,“爹,谁家好好的会卖田?村里人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编排呢。”
一旁的张氏也嚷嚷道,“爹,这地咋能卖?”
他们都还没分家呢,现在卖了,到时候分家又得少分点,绝对不行。
听到众人反对,陆老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亲爹当年混账,败光家产逼死了他娘,以至于他小小年纪跟着两个兄长挤在山脚下的破庙度日。
后来还是族里接济,帮着他们三兄弟开垦了村北,也就是靠近大越山的荒地,这才不至于饿死。
后来,他们三兄弟就在村北扎了根,开垦荒地,想尽各种办法养地,日子才一点点好起来。
总算在三十而立之前造了屋,娶上了媳妇,又生了娃。
这么多年,陆老头别的也不会,一心一意侍弄田地,这才将十亩水田养的这般好,每年的产量都是村子里最多的,他嘴上虽没说过,心里头可骄傲了。
做出卖地的决定,陆老头心里不好受,但还是解释道,“这几年,咱们家接连嫁娶生娃办酒,以及家里人看病吃药,还有那些个人情往来,没攒下多少银子。”
“大郎的病,你们也知道,眼下尚能支应几个月,后续没别的进项,就供不上,所以我想着,既然村里陆大勇想买,咱们就卖了,暂且度过难关。”
陆老四立刻反对,“爹,你可不止这一个孙子,大郎这病就是无底洞,卖了两亩地能治好不?要是治不好,是不是还要继续卖?你就顾着大郎,不管后面的孩子了?”
又扭头朝陆丰收冷哼,“大哥,是不是你忽悠咱爹的?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啊。”
陆老三也道,“就是,大哥,你不厚道啊。”
面对两个弟弟的攻讦,陆丰收忙道,“我没有。”
他想辩驳,可老头子的确也是因为大郎的药钱才想着卖地。
翕动唇瓣,却是不知该如何辩解,脸色越发涨红。
郑氏呵斥道,“你们爹决定的,不关你们大哥的事。”
又瞪了老四夫妻一眼,“这家还没分呢,还是你们爹做主。”
陆老四和张氏对视一眼,眼里都是不甘。
张氏突然捂着脸开始哭,“今个儿卖两亩,明个儿卖两亩,家里这么多口人,拢共也就这点地,这是为了一个孙子,让全家人都赔进去了?”
陆老头面对两个儿子可以强势,可面对儿媳却不能,只好忍着气说道,“从前家里什么都没有,我自己开垦了五亩,后头你们大哥长大了,又陪着我开了五亩,这才凑了十亩。”
“后续,这养地引水的活,你们兄弟几个就他和老二干的多,辛苦这么多年,才将十亩荒地养成了如今的上佳水田,他的功劳最多。”
“老大为这个家付出多少,你们心里都清楚,这几年,我年纪大了,地里伺候的活都是他和小二在干,如何就不能卖两亩地去买药?
难不成,大郎不是你们的亲侄子?”
陆老头一向话少,这么一长串的话出口,陆老三和陆老四就不敢继续说。
而张氏却是抹着眼角继续道,“没说大哥不辛苦,可爹娘既然你们当着家,这一碗水就得端平啊。
一会是小六,一会是大郎,见天的买药,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花啊,二老怎么的也该为其他几个孙子孙女考虑吧。”
“梅花和水仙都能定亲了,总要备嫁妆。”
“小二马上也能娶媳妇了,聘礼怎么办?总不能一个大郎,把家里都拖垮了吧?”
张氏嘴里的话,让陆老头颇觉刺耳,他抬眼去瞅陆老四。
陆老四却是撇过头,不说话。
陆老头越发恼怒,咬牙,“张氏,莫要说大郎坑家里的话,要不是他考上童生,咱们家能顺利去衙门给水田登记?”
“你们也不想想,之前怎么没有人上门提要买地的事?偏偏是大郎被马踩之后?”
陆老头伸出拳头,将桌子捶得“砰砰”作响。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要为了这点小事吵吵?”
陆老头很失望,这还是一家人吗?
见老头子动了怒,陆老四伸出手指拉了拉张氏的衣角,示意她暂停。
“爹,你是一家之主,你定了,我们也不敢忤逆,真要卖,我这个做儿子的也阻止不了。”
他话头一转,“三哥,你不是有话要对爹说?”
听见陆老四心不甘情不愿的话,陆老头心头的火苗蹭得往上涨,闻言皱眉道,“老三,你也不同意?”
陆老三眼珠子滴溜转了转,笑道,“爹,你想卖地,我这没什么意见,但是你得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过继小六当儿子。”
话音落下,陆丰收和陈氏就齐齐道,“不行!”
陆老三冷哼,“为什么不行?你们又不是小六的亲爹娘,轮得到你们反对?”
陆丰收拧眉,“三弟,小六是二弟的血脉,无论他回不回得来,他的血脉不能断。”
陈氏也道,“你和三弟妹都还年轻,孩子的事心急不得,缘分到了自然......”
话还未说完,一旁的王氏忽然哭道,“大嫂,大哥,你们就同意了吧?爹,娘,求求你们,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们三房吧。”
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是啊爹,您和娘也为三哥一家想想啊。”
陆老四也拉着张氏跪了下来。
见此,陆老头整个人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