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行拂了拂袖,大步踏进东跨院。
他倒是想听听,那小子不好好读书,在这说什么笑话呢?
西厢中,众人正围坐着吃饭闲聊。
乍见安行走进来,薛禾惊讶道,“流云,你怎么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安大人。”
安行扫了一圈,没看见陆启霖那小子,面露错愕。
是他想错了?
是桌上的人在复述陆小六的笑话?
很快,他收敛情绪,微微一笑,“用完了膳,随便走走消消食,听到你们这热闹,就进来看看。”
顿了顿,问陆启文道,“你的病可好多了?”
陆启文忙道,“薛神医妙手回春,已然大好。”
安行点点头,“有老薛给你治病,也是你的造化,趁着他没走,多来让他给你施针。”
“多谢大人提点。”
安行又朝着陆小二道,“既然跟着安九学武,便不可懈怠。”
“小子一定好好学,不辜负师父期望。”
“嗯。”
安行背着手,又走了。
薛禾跟了出去。
走至院门外,他挑眉看着老友,“呦,刚才来我这,是找人来了?”
安行背着手,“都说了随便走走,你瞎猜个啥?薛至臻,你这爱猜谜的毛病咋改不了了?”
“呵呵,安流云,找人就找人,又不丢人。”
“老夫和你说不清楚。”
“那你和谁说的清楚,陆家小六?”
安行脚下步伐转快,薛禾再度跟了上去。
莫徊打量了两人一眼,干脆原地踏步,在后头龟速走着。
薛禾追上了安行,道,“陆小六今天没来,我还挺意外的。”
安行顿住,“怎么,你也喜欢那小子?想教他医术?”
那一日薛禾在馄饨摊前,说要教那孩子医术的话,他还记得呢。
薛禾翻了个白眼,“人家要读书的,我上赶着教不是招人嫌?再说,我和他缘分不够呢。”
说着,直接问道,“我看他和你倒是投缘,前几回他手里拿着的书,就是你借的吧?”
“这小子有点小聪明,借本书罢了,无妨。”
“呵。”
薛禾一把将人拉住,拽去了边上的亭子里。
“安流云,我还不知道你?陛下让你收五皇子当学生,你都不肯,陛下仁厚,退了一步,让你偶尔指点,你都不愿,还搞出了致仕回乡这一出。
偏偏,回乡后对一个乡野小子青眼有加,又是借书又是指点的,今天人没来,你都急了吧?
这你还说没起了收徒的心思?”
薛禾为人爽朗豁达,他喜欢直来直往,有问题就是直接开口。
安行瞥了他一眼,“五皇子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薛禾仰起头,“老夫虽不是御医,但手艺好,盛都那些个大人家里,哪个没请过我,偶尔漏几句,我能猜不到?”
“得亏你不是御医,不然你的脑袋已经挂在了菜市口。”
薛禾瞪了他一眼,“别左顾而言他!我可跟你说,收起你那墨迹的性子,陆大郎今个可说了,人陆小六在家里勤学苦读,只等中秋后去参加县里学堂的考试呢。”
“这孩子的确聪慧,是该找个好学堂。”
安行表情仍是淡淡的。
薛禾被他这态度气得不轻,“老夫懒得跟你说!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他和安流云可不一样,看中了便主动争取。
薛禾回了东跨院,直接找到了正单手收拾药材的陆启文。
“启文,你这手治好后,可以抬胳膊,也能整个手掌拿些轻巧的东西。但,捏笔去写字画画很难了。”
陆启文点头,神情仍旧平淡,“能保住命已是我的造化,不敢奢求太多。”
薛禾就喜欢他这样的性子,又道,“最近相处下来,我觉得你性子坚韧,又心细如发,是个做什么都能成的,可有打算练习左手写字?就算不能科考,做点其他事情也是可行的。”
朝廷对科考者的要求甚多,其中也包含了对身体的要求。
一只手,捏不了笔,已被划入“废疾”,参加科考是万万不行的。
陆启文颔首,“已经在练,尚有些不好看。”
这少年,有志气啊!
薛禾笑眯眯,“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可要学一门养家糊口的手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不接,可就是自己不识好歹了。
陆启文看着他,问道,“神医看我,可有学医的资质?”
薛禾哈哈大笑,“启文大才,资质绝佳!若愿跟我学医,乃吾之幸事。”
陆启文放下手里的药材,径直跪到地上,“陆启文见过师父。”
“好好好!”
薛禾高兴不已,一把将人扶了起来,“好徒儿,我就说当初一见你就觉有缘,原来就该是我的弟子。”
“来来来,前几天放在你浴桶旁的医书有没有看?你有什么看不懂的没?为师等了好几天,你咋都不问我......”
远处,薛升目瞪口呆。
这,就是老爷说的给他报仇?
安九抢了陆小二当徒弟,老爷就收陆大郎当弟子?
那他呢,他名下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并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有孤零零的失落感啊。
东跨院外,安行坐在亭子里,久久不语。
收弟子嘛,他当然是想的。
光陆小六那过目不忘的记忆力,无论是谁见到都会欢喜。
相处之下,他更是觉得这孩子聪慧过人,脾性也颇对胃口。
可是。
可是他当年答应了别人啊。
君子一诺千金。
他已经失信了挚友,怎能又再次违背当年的承诺?
想了半天,安行只觉得头疼,干脆让莫徊准备了马车。
“大人,咱们去哪?”
安行:“去族学。”
那孩子不是说要借历届县试考题题集嘛,等他弄到手,看这孩子还来不,哼。
安氏是个大族,分支无数,族中求学的子弟甚多,族学的规模颇广,就在城外,占地百亩。
听闻是安行来了,族学的山长连忙上来迎接。
安行刚回乡时候,已经来过族学了,这没隔多久就来,可是觉得他哪里没有做好?要来指点?
山长诚惶诚恐的想着。
就听见安行问道,“可有近十年县试科考题目的题集?”
县试题集?
山长一脑门的汗,“大人,近些年的我都记着,可以与大人细说。”
安行皱眉,“那就是没整理过?”
“不,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