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侯亮平从最高检出来时,刚好七点,寒风凛冽。
环顾一圈,是万家灯火。
红色奥迪缓缓停了下来,徐艺打开车窗,冲着侯亮平挑眉。
“侯处长,想好了?”
“嗯。”
侯亮平笑了笑,拉开副驾驶门,坐了进去。
回过头,后座还坐了一人,徐葳蕤。
“侯处长,明天就是除夕了,年也不过了。”
“不过了。”侯亮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走,今天我请客。”
徐艺点点头,一脚油门。
……
半个小时后。
只有棚顶的大排档内,三人冻得瑟瑟发抖。
“侯处长,你真这么缺钱?”
“没有的事。”侯亮平将菜单交给老板,“主要,我还想给学安报一个机票钱。”
“那小子比你有钱。”
“他有钱是他的事。”侯亮平笑了笑,“我是他哥,让他来京城,总不能让他破费,不是吗?”
“仗义。”徐艺犹豫了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
没有任何菜的情况下,举起酒杯,“来,侯处长,我徐艺佩服的人不多,这杯敬你。”
“还有我。”破天荒的,徐葳蕤也倒了一杯白酒。
端起杯子,目视着侯亮平,“对不起啊,侯处长,以前经常蛐蛐你,我错了。”
侯亮平摇头苦笑。
三人简单碰了一下杯子,第一道菜上桌……油炸花生米。
“徐处长,葳蕤,等我进去了,以后学安……就拜托二位了。”
这一句话说完,三人都沉默了。
好一会儿,徐艺夹起花生米,“侯处长,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呢?”
“别的办法……”侯亮平摇摇头,“钟翰不是普通人,没有铁证,根本扳不倒他。”
“可你也不用这么极端呀。”
徐家姐妹同时凝视着侯亮平,眼中有不理解,有敬佩。
一阵寒风掠过。
侯亮平放下筷子,面如平湖。
“这不是极端,是我罪有应得,那件事之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睡不安稳。”
“尤其在深夜,总会想到娇娇,还有那个夜晚。”
“当初是我不够勇敢,才被钟翰抓到把柄,被他一直要挟着。”
“这是我的梦魇,经常让我在深夜中惊醒。”
“我对不起小艾,对不起娇娇,更对不起当年的自己。”
“一心想往上爬,不知不觉就吃了猪油蒙了心,犯了大错。”
“错就算了,还总是给自己找借口,差点一条路走到黑。”
“直到遇见学安。”
“他让我看到曾经的自己。”
“他是个好孩子,真的很好,可惜啊……我不能看着他,一步一步攀登。”
“没关系,只要他开心就好。”
“……”
喝了酒,侯亮平变成话痨,把藏在心里多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瞬间,舒坦很多。
就像背着一个大石头,走了很多年,如今石头卸下,一身轻松。
只是……代价有点大。
“小艾姐姐知道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吗?”
“她不知道,但也许能猜到。”侯亮平嗅了嗅鼻子,“这些年,是我对不起她,希望她不要怪我。”
“那钟叔叔呢?”
“不管他。”侯亮平不羁道,“钟家出了钟翰这个败类,他们想袒护,那是他们的事,至于我……不会给这个败类机会。”
徐艺再次举起酒杯,“侯处长,以身入局,胜天半子,我再敬你。”
说罢,将杯子清空。
徐葳蕤想到什么,小声道:“侯处长,十二年前的一件事,真能扳倒小钟总吗?我看,未必吧?还是说,你还有后手?”
“聪明。”侯亮平点点头,“想收拾钟翰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只是……他们怂,没人敢第一个上。”
“我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打开这个口子。”
说到这,侯亮平微微担忧起来,“徐处长,葳蕤,别让学安掺和进来,好吗?”
徐艺笑了笑。
“侯处长,你的担忧多余了,那小子和李达康一样,非常爱惜自己羽毛。”
“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分得很清,不会干傻事。”
这是徐艺看法。
侯亮平否定摇头。
“错,徐处长,你根本不了解学安,他不是李达康,他有底线,有手段,也够勇敢,更有清晰的世界观。”
只要提到赵学安,侯亮平的双眸中,总是掩饰不住欣赏。
就像……凝视着没有犯过错的自己。
璀璨无比。
徐葳蕤赞同侯亮平的观点。
“学安,不拘小节,心有大义,手段不耻了一点,底线没变过。”
“他有他的执着,这种执着,不是每个人都看得见。”
徐葳蕤举起杯子,单独敬酒侯亮平。
侯亮平笑了笑,他之后,还有人懂赵学安……真好。
徐艺心抽了一下。
那个混不吝的小子,竟然有两个知己,了不起呀!
“侯处长,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除夕夜吧。”侯亮平放下杯子,眼神释然,“到时候,烦请徐处长助我一臂之力。”
徐艺用力点头。
……
晚十点。
徐家书房。
向来从容不迫的徐天长,双眸之中,泛起少有的震惊。
“侯亮平?看来,之前是我太小瞧这个赘婿了。”
“这个世道,聪明的人很多,善于算计的人也很多,可勇敢的人不多。”
“已经走到了这个位置,还清晰的记得自己底线,了不起。”
“勇气,是永不褪色的赞歌。”
“侯亮平走出第一步,那我就帮他一把,成全他。”
这是徐天长第一次夸赞这位钟家赘婿。
潜移默化间他又想到一个人。
“赵学安呢?他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走着歪门邪道?”
“没有!”徐艺清醒道:“他买了凌晨的机票,见侯亮平最后一面。”
“不错……”
徐天长笑了笑。
作为权势滔天的大佬,他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赵学安。
他知道赵学安是个精致的利己者,因此……并不是很看好他。
阴谋诡计成不了大事。
要想站得足够高,那就必须保证脚下每一块石头,都足够坚固。
“父亲,如果您帮了侯亮平,钟叔叔会生气吗?”
“生气?”徐天长冷笑,“他应该感谢我,感谢侯亮平。”
“高处不胜寒,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教他吗?”
“钟翰这个畜生,早晚都得被收拾,只是谁拿起这把刀子。”
“侯亮平出手最好不过。”
“他是钟家女婿,不仅可以省去流言蜚语,还能抽钟正国的脸!”
“该清醒一点了。”
“要不然,我就得考虑换牌搭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