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楷心中犹疑,总有一丝不对劲之感,徘徊不去。
他凝神往那“玄武”看去,却见一片黑气弥漫,一看便知不祥。
唯有铜钱枯枝所在之处,一丝丝青气缭绕,似乎遮掩这煞气,不致外泄。
他登时勃然大怒,却隐而不发,转向通微道人,满脸感激道:
“大师寻找吉穴之恩,我没齿难忘。”
“不知大师出自何方大派,我愿尊奉贵派祖师,邀为座上宾,执弟子礼。”
“高刺史无需如此。”通微道人谦逊道:“贫道自幼在崆峒山修行,区区一山野小派,无有神通妙法,只得微末小技,实在不值一提。”
他心中暗忖,这大凶之穴,一旦葬入棺椁,必可泻去这高楷一身气运。
如覆水难收,一发不可收拾,再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只是,此法太过阴鸷,牵累高家世世代代子孙,有伤天和,因果甚大,若非不得已,他也不愿如此施为。
“谁让你挡了李家潜龙的路呢,这天下争霸,非成即死。”
“即便你侥幸躲过死劫,也不过是潜龙的踏脚石,他日战败身亡,牵连家族,岂不是同样悲惨。”
“不如就此覆灭,好过刀斧加身,遭受一番苦楚。”
“我可在你死后,为你收尸,寻个清静之地,就此安息吧。”
他思绪飘飞,自觉仁至义尽。至于天道反噬,只要辅佐潜龙上位,自然可由人道气运抵消。
届时,他仙业有成,顶多相助高楷残魂转生,还了因果便是。
想到这,他念头通达,冷眼看着高楷举动。
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回应他的,是一片刀光,如轰雷掣电,瞬息之间袭来,划过他的脖颈。
电光火石之际,他只来得及稍稍侧身,却躲不开这致命一击。
刀光划过,激起一片血气。
只见一颗斗大头颅冲天而起,又轰然坠落,翻滚在草地之中。
那满是得意的笑脸,倏然凝滞,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惊骇。
“原来,并无高人指点,那变数是你自己!”
“天道法网,人道森严,怎可能有这等事,怎可能……”
通微道人虽然修为不俗,终究是肉身凡胎,砍去头颅,自然一命呜呼。
唯有眼神之中,惊恐之色迟迟不散,脑海中意识却是陷入深沉的黑暗。
再无声息!
四周一众兵卒惊得呆住,纷纷不敢置信,不明白高楷为何暴起杀人。
“将那铜钱枯枝取下,一看便知。”高楷沉声道。
三两兵卒半信半疑,依言而去,只见少了铜钱枯枝镇压,这所谓“玄武”控水之吉穴,倏然破败。
形似大龟的山包轰然倒塌,缠绕的青蛇寸寸断裂。
谷中忽有一股股污水涌来,恶臭扑鼻,又有蚊蝇滋生,花草凋零。
“这……”
众兵卒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这仙风道骨,如神仙一般的道人,指点的吉穴,竟然是一处污秽之地。
其中暗藏之算计,令人毛骨悚然!
众人纷纷赞叹:“刺史大人慧眼识奸计,真乃神人。”
高楷笑了笑,环顾四周,淡声道:“把这污水埋了,以免浸染大好山川。”
“是。”众兵卒齐声应下,待填埋山谷,便出了大山,回返府中。
临走之前,高楷定眼一观先祖坟茔,只见红气如云,丝丝地气上涌,凝成玉圭。
虽不是大地龙脉、贵不可言,倒也中规中矩,可为一族祖坟。
这通微道人设计“托梦迁坟”一事,意欲瞒天过海,败坏他的气运,世代遭受苦难,其心可诛!
不过,更让他警惕的是,隐藏在背后的崆峒山道派,是敌非友。
这乱世争霸,果然步步惊心,一路上不知多少明刀暗箭等着他。
就连道门弟子也牵涉进去,真是好大一盘棋局。那高山之上的得道真人,是否自诩为棋手,操控天下?
高楷深沉一笑,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且等着瞧吧!
待他回到前堂,张氏已然在堂中等候,正坐立难安,见他安然无恙,方才放下心来。
“这崆峒观观主,素来与家中交好。你父亲在时,便多次延请他来府中祈福,谈经论道。”
“谁曾想,竟是这般狠毒,出此绝户之计,意欲让高家世代遭难。”
“究竟有何等大仇?”
张氏已然听闻山中之事,满脸愠怒,又颇为后怕。
“好在楷儿你没有轻信于他,破去奸计。否则,你一旦出事,我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她泫然泪下,满脸自责。
高楷连忙宽慰:“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并非娘的过错。”
“怪只怪人心不足,各有算计,今后小心提防便是。”
“为娘省得。”张氏点头道:“我儿如此睿智果敢,你父亲九泉之下得知,也足以欣慰了。”
“再有王家媳妇上门,为你良配,着实是佳儿佳妇。”
高楷淡然一笑,母子俩叙话片刻,他回到前院,凝神安坐片刻,忽见管家匆匆来报。
“郎君,那崆峒观人去楼空,观主与一众道童,皆消失不见,不知去了何处。”
“哼。”高楷冷笑一声,“跑得倒快,传令,崆峒观里通外敌,罪不容诛。”
“即日起封禁此观,一应钱财充入府库。”
“遵令!”管家连忙应下。
既然成了敌人,就不能心慈手软。若非眼下实力尚弱,又有外敌环伺,不宜大动干戈,他定要张榜通缉。
不过,风水轮流转,怎知没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高楷嘴角微勾,翻看起梁三郎从安乐县传递来的军情。
烛光照耀下,他的脸色忽明忽暗。
……
却说那崆峒观主带着几个道童,奔走在山野之间,马不停蹄,直到出了兰州境内,方才松了口气。
“这高楷如此杀伐决断,连通微师兄也死在他手上。”
“我得速速禀报师门,为他报仇雪恨!”
“可惜,不知山中详情,料想他身边高人修为可怖,竟连修成真法的通微师兄,也惨遭毒手。”
想到这里,他念诵法诀,招来一只青鸟,衔着书信飞往崆峒山。
“惟愿通玄师兄施法,绞杀这变数,不堕师门威严。”
眼看青鸟飞行绝迹,他扬起马鞭,匆匆赶往鄯州。
崆峒派盘踞整个陇右道,可不止金城一个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