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山一众守卒,见校尉逃走,纷纷作鸟兽散。
不过半日,整座大营空无一人。
待梁三郎来时,只见一片萧索,空空荡荡,不禁面色一垮。
“这魏槊儿太过愚蠢,不识明主,竟把珍珠当鱼目,可笑。”
他嘲讽片刻,留下千余人镇守,便回转临潭,向高楷复命去了。
而另一头,回曲大营之中,都尉褚登善面色焦急,徘徊不定,忍不住再次催问。
“大桥还未修好么?”
帐中将士互视一眼,无奈道:“禀都尉,这方才一日,桥梁尚在整修,无有这般迅速。”
“还请都尉稍安勿躁。”
褚登善浓眉一皱:“非我急迫,实在心中不安。”
“那兰州高楷来势汹汹,欲攻取临潭,不知城中情形如何了。”
众将士笑道:“都尉无需忧虑,临潭城坚池深,有数道城门抵御,易守难攻。”
“那高楷纵然领十万大军前来,也绝不可能一日攻下。”
“况且,大将军坐镇府中,运筹帷幄。那高楷不过黄口小儿,怎是大将军的对手。”
“恐怕,那高楷已被大将军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哈哈哈!”
众人皆是仰头大笑,丝毫未将高楷放在眼中。
褚登善暗自摇头:“骄兵悍将,这般高傲自满。”
“那高楷屡次反败为胜,以少胜多,接连斩杀大将军二子,岂是易与之辈。”
“如此轻视于他,恐怕有大祸将至。”
这三万大军,皆是薛矩起兵时招募,随他南征北战,未尝一败,故而滋生傲气,视高楷为黄口小儿。
褚登善虽是骁勇善战,为薛矩心腹爱将,委任为三军主帅。
只是,毕竟年轻,方才双十年华,镇不住这一众悍将。
他未做争辩,心头却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恨不得即刻奔回临潭,探查军情。
只可惜,大桥已断,虽然立刻整修,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修好。
只得暗自焦灼。
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等来喜讯。
褚登善已是迫不及待,正要下令大军开拔,却见一员传讯兵卒匆忙奔来,跪倒在地。
“禀都尉,营外来了一支兵马,为首者言语,您父亲来至。”
“此话当真?”褚登善又惊又喜,“果真是我父亲么?”
自从他父亲被高楷俘虏,他日夜悬心,担忧老父安危。
只是大任在身,须得尽忠职守,无法远离前去救父。
如今听闻父亲归来,怎能不感到惊喜。
“属下看得真切,确是都尉父亲。”
“而且,那为首者是昔日偏将——狄长孙。”
褚登善喜色稍平,心中不祥的预感,越发凝实,连忙让人请进大营一叙。
狄长孙将城中战事说了,这一番预感成真,引得褚登善满脸惊骇:“这……大将军自刎,这如何使得?”
他不禁疑惑,狄长孙是否谎言诓骗,然而,他父亲褚谅随之同行,叹息道:“登善,大将军已然身死,确凿无误。”
“我虽不忍,却也无力相助,唉!”
毕竟是亲自拔擢他,信任有加,倚重为心腹的主上,即便不喜薛矩嗜好杀人,却也感激他知遇之恩。
此番听闻噩耗,登时放声大哭,连连叩头。
褚谅任他发泄一通,待情绪稍复,方才劝慰道。
“登善,事已至此,悲伤无益。我褚家何去何从,还得仔细思量。”
褚登善抹去眼泪,沉声道:“那高楷派父亲前来,想必是让你劝降于我。”
“正是。”褚谅直言不讳,“方今天下,群雄逐鹿,我等既投身其中,必然要为家族前途考虑,择一明主辅佐,以期望光耀门楣。”
褚登善并非顽固不化之人:“父亲言之有理。”
“只是,父亲这般笃定,那高楷为明主么?”
褚谅低声道:“我儿,你我同在薛家麾下效力,自然知晓薛家父子刚愎自用,嗜杀成性,非明主之相。”
“为父早有后悔之意,奈何一日为君,不可轻于去就,以免遭受世人耻笑。”
“如今,薛家父子尽皆败亡在高楷手中,其人坐拥兰州,又攻取洮州,已有立足之地。”
“何况,为父自从为俘虏以来,冷眼旁观,颇有心得。这高楷英明神武,知人善任,善军事又能治政,实在是明主之资。”
“更难得的是,其人礼贤下士,不曾因为父不愿效力而苛待,反而礼遇有加。”
“又宽宏仁德,治军严谨,善待百姓,使民心归附,志在天下。”
“这般人物,为我平生仅见,便是那渭州李昼,也多有不如。”
褚登善颇为诧异:“父亲您不是一直对那李昼赞不绝口,直言其有王者风范么?”
褚登善笑道:“李昼可为大王,割据一方,若要进取天下,却是渺茫。”
“而这高楷,却有帝王之相,为父熟读史书,只觉其人可与本朝开国太祖媲美。”
褚登善悚然一惊,未料褚谅对那高楷如此看好,竟拿他和太祖相比,不禁拧眉。
“父亲是否言过其实了,太祖皇帝为不世出的雄主,以一介草莽之身,统一天下。”
“这高楷从前平庸,虽然接连大败薛家,占据洮州,怎知不是贤才辅佐之功?”
“若不能长久,岂不是昙花一现?”
褚谅笑道:“从龙之功,岂是如此轻易可得。”
“若不趁他羽翼未丰之时,雪中送炭,待来日,他兵强马壮,猛将贤才济济一堂,再去投靠,岂不是锦上添花,寥寥无功。”
“这乱世争霸,没有安安稳稳的道理。”
褚登善沉思许久,感慨道:“父亲思虑深远,儿却困于眼前,一叶障目了。”
“也罢,我愿投明主,只望高楷善待我军将士。”
狄长孙本在帐外等候,听闻此言,不禁笑道:“登善不必顾虑,主上一向宽仁,严明军纪,不杀降卒,违者一律军法处置。”
“如此甚好。”褚登善赞道。
决心一下,他当即召来军中将士,宣布噩耗,并言明投靠之意。
一众骄兵悍将难以置信,甚至不顾尊卑质问于他。
待斥候返回,将临潭一战仔细说了,众人才不得不信。
主上既死,群龙无首,除去少数人不愿为新主效力,大多数兵卒,随褚登善献上降表。
离去之人,褚登善也未作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