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晌午,高楷率领大军行至燕雀谷外。
他停住骏马,眺望远方。只见这燕雀谷三面环山,易守难攻。
唯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供通行,两侧皆是悬崖峭壁,古木参天。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倒是个好地方,足以安身立命。”高楷不禁称赞,“宗重楼肆虐多年,屡次大败官军,想必多半依托这里的地利。”
沈不韦笑道:“大周衰弱不堪,江河日下。世间无强势天子镇压,以至于此人占山为王。”
“不过,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宗重楼虽占据地利,却不得天时、人和,即便一时崛起,也只是昙花一瞬,为王前驱。”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千百年来,兴衰交替、治乱循环,皆是如此。”高楷忍不住感慨道。
“主上所言甚是!”沈不韦咂摸着这短短几句话,只觉得说尽了世事变迁的道理,眼中异彩连连。
“报——”蓦然,一个斥候打马飞奔而来,拱手道:
“禀都尉,山道两侧并无埋伏痕迹,谷中也无车辙、脚印,不见旌旗与人声喧嚣。”
“这倒是奇了。”梁三郎皱眉不解,“宗重楼莫非不知郎君前来征讨,竟这般托大?”
“梁校尉一语中的。”沈不韦笑道,“宗重楼自恃武力,倚仗大军,必不把我等放在眼中。”
“恐怕他此时正在帐中宴饮,至多派左右偏师,好整以暇,意欲横扫我军。”
“狂妄!”梁三郎冷哼一声,主动请战道,“郎君,宗重楼目中无人,我愿为先锋,挫一挫他的傲气。”
“稍安勿躁。”高楷摇头道,“此地易守难攻,敌众我寡,不能冲动行事。”
“若要强攻,三千兵马断然不够,只是白白送死。”
“那该如何是好?”梁三郎面有忧色。
高楷看向身旁:“不韦可有妙计?”
沈不韦沉吟片刻,摇头苦笑道:“下官长于商业,却不通这大军征伐之事。”
高楷并未失望,术业有专攻,人之常情。
他思索一番,沉声下令:“为今之计,只有智取。三郎,你率一支……”
梁三郎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听令去了。
沈不韦忍不住赞叹:“主上真乃神人也!”
高楷笑了笑,望着前方深山幽谷,是胜是败,皆在此一举。
……
且说宗重楼命左右二偏将,在谷中等候高楷兵马,以逸待劳。
这两人久经战阵,颇有勇力,又善于谄媚讨好,为宗重楼爱将。
只是两人素来不和,互相诋毁。
一个高胖,名为魏槊儿;一个矮瘦,名为甄刀儿。
眼看日头滑落,两人枯等多时,却迟迟不见敌军踪影,不由心烦气躁。
魏槊儿忍不住叫嚷道:“那高楷竟这般畏畏缩缩,莫不是吓破了胆子,不敢来了吧!”
“依我看,不如直接出兵,早些砍了他的首级,好向大王邀功。”
甄刀儿却是沉稳几分:“大王严令,不得轻举妄动,再等等吧。”
魏槊儿嗤笑一声:“你莫不是怕了那高楷?”
“休要胡说,我怎会怕他!”甄刀儿沉声喝道,“你若想惹得大王震怒,尽管擅自出击,我必不阻拦。”
“你……”魏槊儿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当即吵嚷起来,两人争执许久,忽见一员小卒匆匆来报。
“禀二位将军,发现敌军踪迹。”
“在何处?”甄刀儿抢先一步问道。
“山道之中,正朝着谷内大营而来。”
魏槊儿不甘示弱:“有多少兵马?”
“约莫一千之数,且多是老弱病残,行军缓慢。”
听了小卒的话,两人皆是嗤笑不已,嘲讽高楷无能。这般羸弱兵马,也敢前来讨伐他们,当真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天降大功,正该我魏槊儿相取。”魏槊儿早已按耐不住,一马当先,领着左军直往山道而去。
甄刀儿见此,生怕他抢了功劳,哪敢怠慢,急忙率领右军疾驰。
两人各自领兵一万,浩浩荡荡,掀起滚滚烟尘,一时间地动山摇,声势惊人。
行不多时,果然瞧见前方山道上,一支兵马缓缓而来,正护送着什么,个个年老体衰,气喘吁吁。
魏槊儿定眼一看,忽而仰头大笑:“天助我也,肥肉自个送上门来了。”
不怪他大喜,这支羸弱兵马,竟是运粮队伍,护送着一车车粮草辎重,皆是满载,车辙深深陷入泥地。
他是个抢掠的老手,一眼就看出这些东西货真价实,皆是上好之物。
一旦得手,除去上缴一些孝敬大王,剩余部分也可让他大赚一笔。
偏偏又无强军守护,正如小儿闹市持金,怎能不引来觊觎。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魏槊儿哪里忍受得住这般诱惑,顾不得多想,吆喝一声,便策马冲上前去。
甄刀儿倒是颇为谨慎,先是驻足观望,见两侧山林中,并无鸟雀动静;又派斥候前去探寻,直到回禀并无异动,这才放心同往。
他却不知,正有一双双眼睛,居高临下,俯瞰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领头者正是高楷。
沈不韦环顾一圈,颇为好奇:“主上如何得知这处隐蔽洞穴?”
高楷笑了笑:“我曾派遣斥候,扮作山民猎户,潜入山中,探察地形地貌。”
“这燕雀谷虽然易守难攻,却并非毫无破绽。两侧悬崖峭壁看着惊险,却各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藏身之地。”
“我已安排三郎潜伏在另一侧,只待时机一至,便可发动雷霆一击。”
“竟是这般。”沈不韦感叹道,“主上深谋远虑,我等远远不及。”
高楷淡笑一声,忽见山下敌军不过万数,为首者只是两个偏将,却不见正主宗重楼。
看来,他远在燕雀谷内,观望此间形势。必须速战速决,毕其功于一役,以免纠缠过久,迟则生变。
想到这,他沉声道:“传令,投石手准备。”
三三两两兵卒迅速垒起巨石,听候他的军令。
山下,运粮队伍依照他之前吩咐,抛下粮草辎重后撤。
魏、甄二偏将不疑有他,领着麾下兵卒哄抢起来。
甚至因为分赃不均,一言不合,竟殴打成一团。两人见了也不在意,反而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