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楷点头道:“孩儿自然中意,劳累娘操心安排了。”
“你这孩子。”张氏嗔怪道:“这可是我儿媳妇,儿子娶妻,哪有做娘的不操心的。”
“你自己中意便是最好,再过几日,你出了孝期,若一切顺遂,行过四礼,儿媳妇进门,我心里也就踏实了。”
高楷听着连连颔首。
古时男女成婚,按照传统礼仪,本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不过,如今天下战乱频繁,动荡不安,六礼着实太过繁琐。因此省去问名和请期,仅行四礼。
这第一步,便是纳采,由他高家请媒人,前去王家提亲。
“可惜,家中人丁单薄,你又没有一个叔伯长辈。”张氏愁眉不展,“只能聘请媒人了。”
若有长辈出面,自然最好。既可展示诚心,又能多一分交流,彼此知根知底,对两家都有益处。
然而媒人做惯了这一行,满口天花乱坠,着实令人不好分辨,更增添了一分疑虑。
高楷思忖片刻,开口道:“娘不必忧心,儿虽无叔伯长辈,却也无需另外聘请媒人。”
“或可请得府中文士前去,一来可显诚意,二来,他们锦心绣口,更能说动人心。”
况且,这乱世之中,世家大族择人联姻,必然慎之又慎。
难免会担忧,若是一朝踏错,结亲之人身死覆灭,那不就带累家族、遭受牵连了么。
而派府中文士前去,更能展示实力,打消许多顾忌。
“我儿思虑深远。”张氏点头赞同,“可有想好,派谁人前去?”
高楷不假思索道:“府中长史裴季,出仕多年,素为父亲看重,辅佐诸事。”
“而且善于外交,谈吐不错,为人机敏知变通。我欲派他前往。”
张氏笑道:“我儿做主便是。”
“为娘只盼着你早些成亲,绵延子嗣。他日九泉之下,我也可向你父亲交待了。”
高楷颔首道:“娘放心便是,儿省得。”
母子俩叙话片刻,再商议一番细节,便议定此事。
高楷回转前院,请来裴季,将提亲之事说了。
裴季自然喜不自胜,愿担下重任。稍作收拾一番,便带着车马礼物,匆匆赶往鄯州去了。
……
另一厢,通微道人下了崆峒山,施展法术,裹挟一阵清风,飘然而去。
未过许久,便来到金城县。
他在城外停住身形,撤去清光,化作一个普通道士,穿一身灰扑扑的道衣,毫不起眼。
检验度牒后,他随着人群来至城中,只见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四周所见,皆井然有序。来往的百姓,虽不是个个富足,却也透露一丝红光,不见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黯淡景象。
城中长街处,之前搭建的米棚尚在,依然按照高楷吩咐,接济贫苦百姓,不曾断绝。
“谢大老爷慈悲。”
“大人仁德。”
诸多感恩戴德之语,至今不绝于耳。民心归附,这是大治之兆。
通微道人眉头一皱:“从前此处民生凋敝,路有冻死骨,如今却大为好转,观城中气象,颇有蒸蒸日上之感。”
“高楷此子,若只是擅长领军作战,也就罢了,不过一武将之资。”
“未料这治理民生、调理阴阳,也有几分火候。倘若长久下去,必是李家一大敌。”
想到这,他越发迫切地来到高府门外,一抬头,见那府邸上空红气成云,凝结不散。
更有一道道白气自虚空而来,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青气,纵横交织,融入红气之中,缓缓壮大。
通微道人面露惊色:“这才短短三个月,便气运大增,不仅脱去死劫,更初步种下根基,民心所向。”
“实在不可思议!”
“观其气运,深藏而不露,厚积而薄发,几乎与李家潜龙无异,只是缺少一份天命。”
“然而,人道之争,在于集众。若能得百万之人,便可依仗众人之势,自行凝结天命。”
“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也,便是这个道理。”
他一时心神摇动,忍不住施展法术,想要窥探那气运深处,究竟有何玄机。
一圈圈清光如水一般,在他双眼之间转动,一股玄之又玄的意味,逐渐散发开来。
那上空红气如抽丝剥茧,呈现在他眼前,正要一探究竟。
“轰!”忽然,头顶晴天一道闷雷震响,响彻神魂。
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双眼清光转瞬之间散去。呆立许久,方才回过神来,却是面色惨淡。
“到底是我托大了,修为尚浅,竟敢贸然窥探一州刺史的气运。受此天雷警告,也是应有之事。”
“若非我及时收手,怕不是有天谴加身,修为大损。”
通微道人慌忙低头,再不敢去看,心中却是异常苦涩。
“草莽之中,也有龙蛇起陆,隐隐受人道庇护,绝非法术所能撼动。”
“更不要说这高楷,气运深藏,再不能等闲视之。”
“若要坏去他的气运,只能暗中出手,潜移默化,断其根源,使其成为无源之水,届时自会消亡。”
他转念一想,忽然计上心来,嘴角含笑道:“任你气运如何鼎盛,也经受不起至亲的煞气蚕食。”
一甩袍袖,他施施然走进一座道观,盘膝而坐,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待夜幕降临,家家关门闭户,陷入酣睡。
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散发开来,隔着重重虚空,飘进高府,落在后院一间祠堂之中。
这祠堂原为供奉高家历代先祖所建,里面有一座座牌位。高楷之父——高修远的灵牌便在其中。
就在此时,这灵牌忽然大放明光,一个人形虚影若隐若现。其穿透门窗,飘进张氏房间,投入她脑海之中。
高楼上,通微道人微微一笑:“既然你恋恋不舍,不愿转生而去,我便助你一助。”
“让你一家三口团聚,黄泉路上也好做伴。”
“不要怨我,这是天意,不可违逆。谁让你儿子不肯屈从,挡了李家潜龙的路,我只好出此下策。”
他唇角一掀,眉眼间满是深沉算计。
夜空中,一轮圆月似狐狸的眼睛,冷漠而戏谑地注视着世间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