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子有宰相之运,国公之气,着实不同凡响,便是尚未发迹,亦然卓尔不群。
那薛家父子有眼无珠,不识世间大才,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
却正好为李家潜龙所用,不令明珠蒙尘。若能得此子效力,平添三分气运,于争霸天下,更占一份先机。
想到此处,通玄道人面色越发和煦:“少郎君游学天下,见多识广,可有出仕之心?”
杨烨摇头道:“小子才疏学浅,不识天下英雄,暂无出仕之心。”
实则他心中正摇摆不定,依他看来,陇右道唯有高楷、李昼这二人,有明主之相,其余不过庸碌之人。
李昼出身世家大族,名望传扬天下,又文武双全,礼贤下士,广交豪杰,已然据有渭、秦、成三州之地,声势惊人。
而高楷唯有兰、洮二州,地狭民少,如今又遭逢钟祁连、皇甫贯二人进犯,腹背受敌,本是风雨飘摇之相。
然而,杨烨对他屡次以少胜多、反败为胜的事迹,颇为赞叹。
何况,高楷出身寒微,又群敌环伺,麾下少有大才,却能于逆境之中崛起,堪称英明神武,不可思议。
即便他一向果断,也不禁犹豫不决起来。
通玄道人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以为他自恃才华,不愿草率行事,以免遭人轻视。
便婉转劝道:“少郎君太过自谦了,你虽年少,却有满腹经纶、天纵之才,若要出仕,这天下群雄,必然个个扫榻相迎,倚仗为肱骨之臣。”
“依贫道所见,这偌大的陇右道,唯有高楷与李昼二人,有成就大业之兆,余者皆是滥竽充数。”
“少郎君以为然否?”
杨烨连连点头,这番话,和他所想如出一辙,不禁赞叹:“道长真知灼见,小子深以为然。”
通玄道人微微一笑,忽而话锋一转:“虽则二人皆有明主之相,这高楷,却是有所不如,且身死族灭之日不远。”
他将钟祁连、皇甫贯二人联袂进犯兰州之事,细细说了,其言明辨形势,切中要害,仿佛身临其境,让人不得不信服。
杨烨却莫名听出一丝异样,这通玄道人对此事了如指掌,鞭辟入里,似乎亲自谋划的一般,叫人疑惑。
通玄道人见他沉默不语,继续说道:“反观渭州李昼,已然坐拥三州,麾下文臣如云、武将如雨,戮力同心,共谋大业,诚为明君之相,堪比本朝太祖。”
他言语间对李昼极尽赞誉,颇多溢美之词,更与太祖昔年事迹相比,令人不得不信服。
杨烨却听出他话外之意:“这通玄道人,竟是来为李昼当说客的。”
他不禁想到舅父态度之转变,心中明悟:“必是此人游说,令舅父改了主意,怕是心向李昼了。”
只是,这等择明主而投的大事,必须慎之又慎,怎能听这道人一面之词,就轻易做决定。
杨烨拱手笑道:“道长慧眼识英雄,小子佩服。”
“然这等大事,须得从长计议,还望道长宽宥则个。”
通玄道人并未气馁,他深知这等宰相之才,不是轻易可招揽的,必须徐徐图之,暂且留下一个好印象,等待日后再行拉拢。
“少郎君所言在理,此事可与你舅父商议一番,若愿投李家,我可代为引荐。”
杨烨躬身道:“谢道长。”
两人就此别过,杨烨停顿片刻,便前往拜见舅父。
孙士廉正端坐竹榻,见了他来,忙笑道:“烨儿来了,快坐。”
杨烨一番请安问好,开口道:“舅父对那高楷使臣避而不见,可是心向渭州李昼了?”
“你都知晓了?”孙士廉直言不讳道,“我正有此意,正要寻你商议一番。”
“高楷虽颇知军事,屡战屡胜,声势传遍陇右道,看似风光无限。”
“然而,他终究出身寒微,底蕴浅薄,无有世家大族投效,又遭逢钟祁连、皇甫贯二人围攻,怕是凶多吉少、昙花一瞬了。”
“至于李昼,你曾去渭州游历,对此子的能耐,想必心知肚明,无需我赘言。”
“一方危如累卵,一方却是稳如泰山,该作何选择,烨儿你熟读史书,必然比我清楚。”
杨烨默然一叹:“舅父,那高楷使臣——褚公,曾是黄门侍郎,德高望重,素来为您知己。”
“他却投向高楷,携老迈之躯,为其奔走,舍下面皮,难道以褚公德行能力,会为昏主效力么?”
“何况,高楷许诺,您可官复原职,仍为叠州刺史,只需献上户籍图册,其余可自决。”
“如此厚待,已是难得一见。眼下,他腹背受敌,却正是我等雪中送炭之时,方才赢得重用。”
“至于渭州李昼,贤才猛将济济一堂,我等去了,也不过锦上添花,难免受人轻视。”
“孰轻孰重,还望您三思。”
孙士廉面露迟疑之色,半晌才道:“你说得有几分道理,既如此,我等可暂且观望,若那高楷能击退二人,再行投靠也不迟。”
“若不能,便非明主,可往渭州拜见李昼,以叠州献上。”
杨烨眉头一皱,如此行事,虽则稳妥,却显圆滑,看似两头皆不得罪,却是失了人心。
他本要继续劝说,却见孙士廉满脸倦怠,昏昏欲睡,只好先行告退。
“世间风起云涌,若要明哲保身,不过庸碌之人。”
“还需早做决定,落子不悔。”
此间消息,终究传至金城,惹得一众文武不忿。
吴弘基蹙眉道:“这孙士廉避而不见,难不成意欲拥兵自立,窥探天下?”
沈不韦摇了摇头:“此人行事保守,多半是动了左右逢源、两方下注的心思。”
吴弘基面露疑惑:“何方人物,令他摇摆不定?”
沈不韦淡声道:“褚公书信中曾言,此人与崆峒派道人交好,来往甚密。”
“而崆峒派相助渭州李昼之心,路人皆知。”
“若我所料不错,孙士廉必是心向李昼,只是担忧我等出兵攻取叠州,方才作壁上观。”
周顺德冷哼一声:“此人首鼠两端,为人所不齿!”
“崆峒派道人不在山中清修,却卷入陇右道争霸,莫非动了祸乱天下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