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楷淡笑道:“如此坚城,断不能强攻,否则,只会让士卒白白牺牲。”
“还需智取,待敌军不击自溃,再趁乱攻城,必能一战而下。”
杨烨颇为诧异:“主上为何如此笃定,李家将会大乱?”
“虽不中,亦不远也。”高楷微微一笑,“我观那李秉,鹰视狼顾、心比天高,不是久居臣下之人。”
“我等若即刻率军围城,李家兄弟二人,必然一致对外,齐心协力抵抗来兵。”
“国无外患,必生内乱。”
“若无外敌进犯,城内一时松懈,必然人心思变,李秉岂能俯首听命,定与李昼斗得你死我活。”
“不出三日,襄武必有大乱,那时,便是我等破城良机。”
这一番话,可谓对人心之变,把握得炉火纯青,令人不得不拜服。
杨烨感慨万分:“主上明察秋毫、洞若观火,微臣钦佩之至。”
高楷笑了笑:“传令下去,派遣斥候探查城中情形。”
“厉兵秣马,待时机一至,即刻起兵攻城,不得有误!”
“得令!”
……
却说那李秉狼狈不堪,携着十几个亲兵,匆匆逃回襄武。
守城士卒见了他,不敢怠慢,急忙开了城门。
李秉策马扬鞭,一口气跑进牙城,至李府门外,硬生生闯进前堂,将李昼惊醒。
任凭是谁,深更半夜被人打搅好梦,也不禁发怒。
李昼眼眸眯起,正欲发作,便见李秉浑身是血,伏地叩首道。
“大兄,高楷大军突袭积粟山,我一时不慎,被其得逞,三千兵马覆灭。”
“什么?”饶是李昼早有不好预感,听闻此事,也不由勃然色变。
“怎会如此?”
“高楷如何来至积粟山?”
李秉不敢隐瞒,一五一十道:“高楷奸诈,竟由鄣水顺流而下,从峡口强渡,突袭积粟山。”
李昼心中惊骇,鄣水蜿蜒曲折,峡口隐秘难见,高楷竟一举强渡,突至积粟山,仿佛神兵天降。
此中,定有熟知渭州山川地理之人相助,否则,断不能发现这条捷径。
思绪电转,李昼沉声问道:“高楷大军有多少人?”
“臣弟粗略一观,足有三万余人。”李秉眼珠一转,言之凿凿道。
他素来知晓堂兄赏罚严明,倘若将高楷兵马说少了,怕是撇不清干系,一个阵前失察、兵败溃逃的罪责,必定扣在他身上。
李昼眉头紧锁,自从上次大败,数万兵马全军覆没,城中士卒大降,一时招募不足,唯有两万余人。
这点人马,防守襄武,已是捉襟见肘。却不得不分派万人至渭源守御,这可是渭州门户,万万不能有失。
只是如此一来,襄武防守空虚,唯有万余人。
本以为积粟山定然无恙,仅仅派出三千兵马,谁知这一招不慎,竟酿成弥天大祸。
高楷三万大军倾巢出动,襄武这七千守卒,怎是对手?
更让他忧虑的是,高楷突袭积粟山,杨猛于渭源守御,竟丝毫没有察觉,必定中了声东击西之计。
倘若让他回援,又恐有敌将趁机攻城,渭源若失,于襄武而言,便是大势已去。
以高楷用兵之能,李昼不得不百般考量。
沉默良久,李秉忍不住开口:“大兄,如今之计,该如何是好?”
“你先回府,好生休整一番。”李昼看他一眼,沉声道。
“是……”李秉攥了攥手心,低声退下。
待他离去,李昼沉声喝道:“召殷世师、窦仪、通玄道长,前来堂中议事。”
“是。”管事匆匆去了。
过不多时,众人齐聚前堂,李昼环顾四下,将高楷突袭积粟山一事说了。
一时间,满堂皆惊。
殷世师不敢置信道:“何人出谋划策,竟助高楷神兵突至?”
此人是李府长史,文官第一,每逢李昼出征,必留他镇守襄武,素来信重。
只是,乍闻此事,忍不住心中惊骇。
通玄道人轻叹一声:“此计怕是那杨烨所出,他曾游历各处,探访渭、秦诸州县风物,必然熟知山川地理形势。”
他不由暗道可惜,如此大才,竟然投靠高楷。
早知如此,当初便是绑了来,也不能任其去留。
李昼亦然惋惜:“此人有王佐之才,却不能为我所用,当真一大憾事。”
窦仪默然片刻,忽然开口道:“敢问主上,高楷大军可趁机来攻?”
“未曾。”李昼微微蹙眉,“据探马禀报,高楷占据积粟山,竟在此安营扎寨,全无半点动静,仿若视襄武为无人之地。”
这倒是奇了,依照常理而言,夺取积粟山这等险关之后,正该趁机攻城,方才是上策。
高楷竟然一反常态,驻留山脚岿然不动,不知是何道理。
众人当然不会以为高楷失智,一时苦思冥想,究竟有何阴谋诡计,等他们上钩。
沉默半晌,殷世师忽然说道:“主上,无论高楷有何等诡计,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等只需坚守不出,保襄武不失即可。”
窦仪颔首道:“殷长史老成谋国,仪佩服。”
“高楷虽突袭而来,但孤军深入,这三万兵马,每日耗费粮草,便是一大疑难。”
“我料他必定速战速决,否则,久拖下去,只会对其不利。”
众人尽皆点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劳师远征,粮草供应便是重中之重。
谁也不敢轻忽。
通玄道人建言道:“主上,这危急之时,不妨令杨将军回返,以辅助守城。”
“不可。”殷世师断然摇头,“渭源为渭州门户,万不能轻忽。”
“即便高楷于渭源城下虚张声势,我等也不能轻举妄动。”
“一旦渭源失守,便是天倾之祸。”
这番论断,和李昼所想如出一辙。
通玄道人面色讪讪,他在高楷面前,屡战屡败,一听他率军前来,便如惊弓之鸟。
唯有杨猛这等将星下凡之人,才能让他稍稍安心。
李昼颔首道:“世师所言极是,渭源断不能失。”
“我欲召秦州刺史丁开山,前来襄武守城。”
“诸位意下如何?”
丁开山,这是李昼麾下一员老将,年过四十,老成持重,曾在李昼父亲帐下效力。
此前一直领命镇守李家重镇——秦州,为人沉稳有度,又久经战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