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凯面色灰败,踉跄着赶往牢狱,正绝望时,忽然瞥见亭中告示,不禁眼前一亮。
“高将军英明神武,屡破强敌,又得天命所助,必能明察秋毫,还我清白。”
“哈哈哈!”一众衙役皆仰头大笑,嘲讽道,“好个榆木疙瘩,这般异想天开。”
“高将军何等神人,岂会搭理你这无名之辈?”
“依我看呐,你必定身首异处,以明正典刑,让那些个泥腿子、屋瓦匠、浑身铜臭的商贾,不敢造次。”
“是极!区区一介匠人,竟敢肖想高将军青眼,当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众人又笑又讽,污言秽语不断,肆意推搡,一顿拳打脚踢。
宇文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翻滚成一团,苦苦忍受折磨。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陷入绝境,他双眼空洞,仿佛行尸走肉。
身侧,唐检亦然满心苦涩,不曾想,费尽千辛万苦,仍旧逃不过身死族灭的下场。
众衙役押送两人,来至县衙,正见县令高坐大堂,喜不自胜,笑道。
“我正愁无功,无颜面见高将军,谁知这功劳天降,竟让我抓住通缉之犯,着实可喜可贺。”
众人忙不迭地吹捧奉承,一番花言巧语,哄得明府眉开眼笑,当即许诺。
“待我见过高将军,得了封赏,必为尔等表功。”
“另外,今年税赋额外再加一筹,尔等可自取。”
“谢明府!”众人一齐下拜叩头,侍奉得越发殷勤。
唐检见此一幕,不由慨然长叹,“苛政猛于虎,贪官污吏,比豺狼虎豹,更加可恨!”
县令又称百里侯,这时节,为数万军民之父母官,威严甚重。
随意一句话,看似轻如一粒沙,落在百姓肩头,却堪比泰山之重。
苛捐杂税,徭役刑罚,每一项皆可令家破人亡。
唐检暗自发誓,若有来日,必要斩尽贪官污吏,扫平世间不公。
……
覆津,县衙之中。
高楷端坐上首,正处理政事,蓦然叹息一声:“知易行难,我原以为行军打仗,便是疾苦,谁曾想,与理政安民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无怪他有如此想法,这些时日,他在覆津召见武州一众文臣武将。
数番相谈,不知察觉多少冤假错案,更有贪污渎职,欺压百姓、作威作福者,当真触目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更有甚者,诸多知法犯法,毫无认错之心者,冠冕堂皇,只知空谈诗文,却不知半点实务。
竟连麾下多少户口,多少田亩,也懵然不知。
着实令人气愤。
杨烨拱手道:“主上息怒,气大伤身。”
“贪官污吏、附庸风雅之人,自古皆有,不独我朝。”
“依微臣愚见,不过因势利导,加以刑法震慑,以儆效尤。”
“乱世用重典,无规矩不成方圆。”
高楷微微颔首:“治大国,若烹小鲜。即便我这区区十州之地,也须得把握火候,掌控分寸。”
“今后,民生与吏治,齐头并进,绝不能丝毫松懈,以免民怨沸腾,我等仍一无所知。”
“是。”杨烨俯首听命。
两人正商议时,忽见梁三郎迈步而来,拱手道。
“郎君,盘提县令到了,正在堂外等候。”
这个盘提县令,不知为何自作主张,姗姗来迟。
高楷微微蹙眉:“让他进来。”
忽见梁三郎神色有异,不由问道:“有何稀奇之事?”
“禀郎君,这盘提县令押了两个囚犯来此邀功,言语一人为唐检,另一人为县中胄曹,两人图谋不轨。”
“哦?”高楷好奇道,“唐检怎会在盘提?”
自陇西一战,这人便消失无踪,丁开山曾下令通缉,许久仍一无所获。
竟在武州藏身么?
不过片刻,盘提县令携着两个囚犯,来至堂中,大礼参拜。
“臣盘提县令夏节,见过主上。”
高楷看他一眼,不禁皱眉。
只见他头顶血光弥漫,黑气滚滚,萦绕不散,隐隐凝成一“豺”形。
豺,生性狡诈凶残,自古以来,皆被视为恶兽。
这盘提县令不知造下多少杀孽,冤死多少无辜之人,方有如今之恶相。
高楷眸光一闪,和颜悦色道:“夏明府远道而来,辛苦了,可于驿馆休憩一夜,待明日相谈。”
夏节欣喜拜道:“谢主上。”
“这二人皆为叛贼,请主上发落。”
高楷微微点头,待他退去,转而看向下首,蓦然神色一怔。
左侧一人,正是唐检,其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然而,头顶却青气成云,红光熠熠,凝成一条“蟒形飞鱼”,龙首二角,鱼鳍无翼。
这般奇特命格,引得高楷颇为瞩目,心中暗自思忖。
“这唐检气运稀松平常,却有飞鱼之相,怕是一员怪才。”
“用得好了,必有奇效。”
想到这,他面色肃然:“唐检,一别月余,可有悔改之心?”
唐检抬头望去,颇为意外:“罪人安好,劳高将军挂念。”
“如今身陷囹圄,谈何悔改之心,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已心存死志,并不认为高楷会放过他,毕竟,他曾是逆贼李秉麾下大将。
“放肆!”梁三郎怒喝一声:“郎君好言安抚,你竟无丝毫悔意,莫非刀斧加身,酷刑伺候,方才幡然醒悟?”
唐检并未理会,径直俯低身子,三缄其口。
惹得梁三郎越发气愤,正要发作,忽见高楷摆手制止。
“三郎,勿要多言。”
“唐检,过去种种,我可既往不咎。”
“你可愿为我麾下肱骨?”
他这是动了爱才之心,即便是怪才,也有其发光发热之处,何况,术业有专攻,许多位置,唯有擅长之人才能胜任。
唐检骤然抬头,惊诧道:“你竟不杀我?”
“你罪不至死。”高楷淡笑道,“若你愿投效,可多行善事,将功补过。”
“李秉已死,首恶已除,我自不会横加株连。”
唐检怔愣片刻,确认他所言为真,急忙拜道:“罪人愿效犬马之劳。”
能活着,又有几人愿意去死。
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把握。
何况,能辅佐高楷这等明主,建功立业,也不枉费这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