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谅恭声道:“主上平定陇右道十二州,解黎民于倒悬,功勋卓着,不可不封。”
“依老臣愚见,宜自立为陇右道节度使、并冠军大将军,以示匡扶社稷之心。”
高楷微微颔首,这两个官衔皆为正三品,比他如今从三品正威将军,只晋一级,不逾礼制,顺理成章。
窦仪拱手道:“夫名冠天下,当受天下重赏。”
“主上有经天纬地之才,勤政爱民之德,宜加殊荣,以彰威名。”
“可建制封侯,设宗庙、置官属,以示吞吐天地之志。”
正所谓:唯名与器,不可假于人。
若有爵位加身,便可名正言顺,统御陇右道十二州,数百万军民。
更可大封群臣,封妻荫子,承继天命,引贤才猛将来投。
高楷笑道:“依二公高见,若要封侯,应以何为名?”
褚谅、窦仪不约而同道:“主上于金城起兵,当以金城为名。”
金城侯?
高楷微微一笑,朗声道:“天将降大任,岂可固辞不受?”
“传令,就以金城为名,择吉日建制封侯,昭示天下。”
众人闻言,喜不自胜,尽皆俯首下拜:“遵令!”
高楷复又开口:“封侯大典,需按礼制筹备,不可操之过急。”
“眼下,我欲先行加封陇右道节度使、冠军大将军,诸位可有异议?”
众人齐声赞道:“主上深谋远虑!”
高楷笑了笑:“鄯、廓二州新降,民心未定,需以英才镇守。”
“褚公,今授你为鄯州刺史;长孙,你为廓州刺史。”
“望你二人恪尽职守,劝课农桑,使百姓安定、民无饥馑。”
褚谅、狄长孙二人面色激动,叩首道:“谢主上!”
“我等必不忘主上教诲。”
“起来吧。”高楷微微颔首,转而望向一侧,“李安远、韩须虎,你二人便为军中都尉。”
“王羡之,你为府中录事、参军事。”
“望尔等尽职尽责,不负相托。”
李安远、王羡之大喜参拜:“谢主上大恩!”
至于韩须虎,亦下拜叩首,不胜感激,心道:蒙主上不弃,重用我等降将,我必誓死相报。
高楷挥手请起,笑道:“窦公饱读经史、礼乐娴熟,烦请筹备大典。”
“杨烨,你将群臣功劳记录在册,不得有误,待封侯之日,我必一一重赏。”
“是!”窦仪、杨烨俯首听命。
一时间,众人皆大喜过望。
主上建制封侯,他们也可加官进禄,与有荣焉。
有朝一日,或可封妻荫子,光耀门楣,这大好前程,怎不让人振奋?
高楷尽收眼底,不由一笑,蓦然神色微动,抬头望去。
只见虚空之中,灰、白、青、红、紫,五色洪流汇聚,从天而降,恍如银河落九天。
头顶赤气升腾,眨眼间,便有九成转为紫色。
华彩熠熠,星光点点,凝成祥云瑞霭,托举一枚金印,载浮载沉,吞吐天地生机。
更有一丝一缕玄黄之气,萦绕不散,蕴含无上天威。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高楷面露喜色,“气运之道,在于集众。”
“如今,我麾下已有十二州、数百万军民,贤才猛将不胜枚举。”
“只需好生治理,使民心归附,文武协力,待封侯之日,便可德位相配,不虞灾殃。”
正欣喜时,杨烨拱手问道:“主上,古人云:非壮丽无以重威,若要举行封侯大典,是否新建宫殿,扩修城郭?”
须知,金城并无行宫,城郭也不甚宽大,往日里作为兰州州治,倒也寻常。
只是,高楷一统陇右道之后,仍然坐镇金城,并未迁往湟水。
作为一道之中心,以金城现状,着实格局太小。
高楷沉吟片刻,摇头道:“陇右道刚平定不久,军民饱受战乱,生计艰难,府库须得应对不时之需,不可靡费太多。”
“不必新建宫殿,只将府邸修饰一番即可。”
“省下钱财,我欲建一座英烈祠,自我高家起兵以来,一应战死沙场者,皆可入祠,受香火供奉。”
“是!”杨烨感慨道,“主上仁德。”
高楷笑了笑,继续说道:“至于城郭,也不必大肆扩建,可稍作清理,整洁一番,以免劳民伤财。”
“宇文凯,此事便由你负责。”
“是!”宇文凯连忙领命。
待诸事议定,群臣齐声告退,高楷默坐片刻,便回转后宅。
……
昼夜轮转,忽忽一月过去。
正是春和景明的好时节,这一日,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洋溢着花草香,与些许泥腥味。
五更时分,公鸡啼叫,金城南部一家旅舍中,一名年方弱冠的郎君缓缓醒来。
他走下胡床,卷起流苏帐,来至小几旁,往香炉中,添了一把苏合香。
不过片刻,这产自天竺,由丝绸之路运来的名香,燃起袅袅青烟。
他浅吸一口,稍作梳洗,便打开窗子,远眺四方城郭。
天光熹微,薄雾淡淡,临街两旁,正有数十个贩夫走卒忙活着出摊。
“咚!”蓦然,一道鼓声震响。
这郎君循声望去,依稀可见北门城楼之上,军士持捶而立,正敲响大鼓。
仿佛听到号令,东、西、南三座城楼,依次跟进。
“报晓鼓?”这郎君笑了笑,环顾四下,忽见伴随鼓声一波波荡开,金城四条主街、十二座里坊坊门缓缓开启。
“咣!”便在这时,城中四座伽蓝寺庙,倏然撞响晨钟。
鼓声足有三百下,激昂贲张;钟声亦有一百,深沉悠远,两者交织在一处,将整座金城唤醒。
这郎君眼眸微眯,沉浸在宏大之音中,待钟鼓声停歇,方才回过神来。
此刻,朝阳已从东方天际喷薄而出,倾泻全城。
他打开房门,便有数个亲卫,身穿窄袖胡服,拱手低声道:“三王子!”
这郎君正是吐谷浑王第三子——慕容承泰。
慕容承泰微微点头:“派人走访一番,小心行事,勿要暴露。”
“是!”
他走出旅舍,踏入长街,来至一处里坊,坊门里吆喝叫卖声不断、香气袭人。
此刻已是辰时,各色朝食小店依次开张。灶下柴火跳跃,高昌庖厨打着烧饼,蒸笼里白气直冒。
一屉芝麻胡饼新鲜出炉,金黄酥脆,十几个食客顾不得烫,张口一咬满嘴流油。
一碗碗软面片馎饦呈在案上,酸汤汁水泛着热气,香味传扬,勾得人馋虫大动、涎水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