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从前住的院子十分宽敞,虽年久失修,花园里的花草都枯败了,但经过一番收拾已是比肖念从前住的地方好了很多。
仆人们来来往往搬运着行李,肖念和云氏的东西并不多,主要是王翰宸上次送东西送的太夸张了,虽然多了几个小厮还是显得人手不足。
肖念将娘亲安置好就在自己房里收拾东西,绿萝从门外进来看见肖念自己在收拾床铺,赶忙拦了下来:“王妃,您歇着吧,这些事交给奴婢来做。”
绿萝做事妥帖,肖念便放心去琢磨过几日的赏花会如何才能让王翰宸避开肖蔷去了。
宫里,王翰宸坐在案前,左手持着一卷书卷,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便把书放下。
“王爷,绿萝姑娘那边都安排好了。”
“嗯。没有让王妃发觉吧?”
“并未。这次事情成功,江氏至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对王妃动心思了。只是王爷为何不告诉王妃呢?”
王翰宸的唇角牵扯出一缕笑意:“王妃的心太软,她尚且还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倒不如本王为她打点好一切。”
“王爷对王妃还真是用心良苦啊。”严景调侃道。
王翰宸拨了拨手里的香灰,抬头看着严景:“还有一件事,关于王妃的母亲。云姓乃三大国姓之一,怎会仅是平民之家。”
严景也严肃了起来:“王爷的意思是,这其中另有隐情?”
“只是怀疑,尚需查证。”
“卑职明白。”严景行礼退去,像从未来过一般,整个宫中谁都没见到他的影子。
王翰宸又拾起书卷,给自己泡了一盏茶,还是一副日常示人的闲散王爷样子。只是他的心里和严景都有了一种预感,这样的平静日子他们怕是过不了多久了。
一旦将真实面目示人,便只能迅速取得全胜,在这之前他必须把所有麻烦解决掉,不能留下后顾之忧。
那边绿萝早早服侍了肖念睡下,熄灭了房中的蜡烛,悄悄退了出来。
今天下午下人们忙作一团收拾院落时就有人趁乱往她手里塞了纸条,直到确认肖念睡熟了她才掩上门按照指示往湖边的望月厅走去。
还未走进,绿萝便看到亭子里的两道身影,一个梳着简单的垂云髻,一个发式繁复缀满珠翠,走近一瞧,果不其然,正是江夫人和她身边的婢女蕊珠。
绿萝简单的行了礼:“不知夫人深夜找奴婢所为何事?”
江夫人十分亲切的拉着她的手:“快坐。你这丫头生的标致,人又机灵,本夫人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与你有缘。”
绿萝心道不妙,也只能配合着和江夫人打太极:“夫人谬赞了。”
江夫人笑的十分慈祥:“从前你跟着誉王,王爷不得势,想必你受了不少苦吧?如今又被指给念儿这个不争气的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绿萝不着痕迹的避开江夫人的手:“王爷和王妃待绿萝都很好,奴婢并不觉得委屈。”
江夫人的笑有些僵硬,满头的金饰被月光反射到脸上显出几分阴冷来:“你是个聪明人,本夫人不和你兜圈子。与其做肖念那个废物的婢女,不如跟着本夫人,将来还可以给你指个朝中官宦人家为妻,如何?”
“终于切入正题了。”绿萝心中冷笑,“夫人抬爱了,可是绿萝苦日子过关了,只求能永远跟在王妃身边伺候就好。”
江夫人一瞬间收敛了笑意,那股当家主母的气势外露,阴狠的盯着绿萝:“你当真不肯?”
“绿萝只愿跟随王妃。”绿萝跪在地上给江夫人磕头。
冰凉的白玉扇骨挑起绿萝的下巴,江夫人居高临下的看着绿萝,厚厚的脂粉卡在她眼角的皱纹里,更添了几分厉色:“绿萝,若本夫人没弄错的话,你是因为父亲受贿被检举才被抄家,变卖为奴的吧?”
绿萝微微睁大了眼睛,心里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的父母如今在百里外的江泽镇对吧?你说若是他们就这么消失在世界上,会有人注意到吗?”江夫人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绿萝家的案子当年便是肖老爷主审,她倒是不怕绿萝不答应。
“江夫人,求您放过奴婢的父母吧。”绿萝是真的怕了,一瞬间红了眼眶,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求求您,我的父母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放过他们吧。”
绿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发疯一般求江夫人放过她们一家。
江氏怎么可能如她所愿,肖念他娘曾经给了她那么大的羞辱,如今有这个机会在此,她巴不得让他们永远不得翻身。
“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你的父母会过得很好。他们是生是死可全看你的了。”上位者的姿态让她谈论起他人的性命来没有一丝波澜。
绿萝的额头磕出了血,在夜色里十分骇人,她不得不答应江夫人的要求,按照江夫人的计划给肖念安上一个永远摆脱不掉的罪名。
翌日,绿萝一大早便来服侍肖念起床。额头上的伤虽然昨晚就上了药还是红肿着。
“绿萝,你的额头怎么了?”肖念看着那处不小的伤口,关切的询问。
绿萝的眼神躲闪,支支吾吾的含糊过去:“夜里太黑了,不小心撞在了树上。”
肖念一边无奈的轻轻摇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冒冒失失的。”一边从抽屉里取出誉王留给他的上药递到绿萝手里:“这药是九皇子给的,十分好用,你拿去涂伤口吧。”
绿萝低着头接了药,不敢去看肖念的眼睛:“谢王妃。”
天气还有些冷,绿萝打开柜子帮肖念拿衣服。
几件冬衣都已褪色或者有了磨损,唯有最上层放着两件精致华美的貂裘。
肖念指了指,说要那件翠绿色的短袄,绿萝有些疑惑的问他:“王妃畏寒,为何不披着那两件貂裘呢?”肖念有些疑惑的看了绿萝一眼,摇摇头没说话。
刚用过午膳,院子里便吵嚷起来,涌进许多人,个个表情不善,肖媛、肖乾和管事站在前面,绿萝忙去通报肖念。
肖念紧了紧衣领,恭敬的对肖媛行礼:“二妹妹这是怎么了?如何动这么大的阵仗。”
肖媛脸上毫无表情,肖乾却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父亲和母亲都在正厅等你,劳烦二姐姐去一趟了。”
“到底怎么了?”
肖媛正要再开口,被肖乾抢断:“姐姐你跟他这种人废什么话。肖念,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别让父亲母亲等久了。”
肖念无奈,只能带着绿萝跟着他们一行人往正厅走,一群小厮紧紧跟在他后面仿佛怕他跑了一样。
进了正厅,肖念看着怒气冲冲的父亲和故作矜持的江氏,心里一时有些没底,正要向他们二人行礼,却听到肖父大喝一声:“逆子,还不快快跪下!”
江氏则装模作样的在一旁安抚:“老爷,您先别生气。先听听孩子怎么说,可千万别怨了她。”
“啪”肖父一拍桌子,指着肖念大骂:“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不成!”
肖父一向严厉,对她也并不喜爱,从小挨了父亲不少打骂,此时看着肖父盛怒,肖念怎能不怕,身体瑟瑟发抖,不知道还有什么手段等着自己。
这样子落在肖父眼里变成了做贼心虚,一气之下将手中的茶碗连同滚烫的茶水砸向肖念,“嘭”的一声,碎瓷片划破皮肤流出许多血,茶水将额头烫的红了一大片。
肖念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自然要为自己争辩:“女儿不知发生了何事惹得父亲生气,还请父亲明示。”
“逆子!”肖老爷的胡子气的一抖一抖的:“我肖家清清白白竟养出你这样不成器的东西,你说,你为何要偷你二弟的貂裘!”
肖念的大脑“轰”的一声炸开,原来是因为这个!可那明明是誉王送给自己的!可是男子与女子私相授受是重罪,要牵连母亲的,肖念自然无法如实相告,也正是掐准了这一点,那些人才敢肆意栽赃她吧?
可是他们如何知道她的屋里有貂裘的?
肖念撑在地上的手掌指节发白,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绿萝一眼,绿萝却故意躲开她的目光。
原来如此,不过是一场背叛。
见她久久不说话,肖父还以为她不肯认罪,便指着肖媛道:“你来说!”
“父亲,母亲。今早天气太冷,我便让丫头去取貂裘来,可是蕊儿怎么都找不到。后来蕊儿去后院打水,正好碰到大姐姐身边的绿萝,蕊儿说起这件怪事,绿萝却说大姐姐那里有两件新的貂裘。后来蕊儿觉得有疑说给我听,我又去问了母亲,这才知道今冬府里并没有给大姐姐做新的貂裘,定是大姐姐那边的人偷去的。”
“你胡说!”肖念气的一口银牙紧咬着,眼眶隐隐泛红。
“大姐姐的下人们都是昨天新来的,还不知道大姐姐住哪呢。想来不是大姐姐自己偷的就是云姨娘偷的喽!”肖乾一脸看热闹的样子在旁边插嘴道。
“胡说!我娘才没有偷东西!我也没有!”肖念冲肖乾大吼。
江夫人示意两个下人按住肖念,转头对肖老爷道:“到底是不是念儿偷的,不如让绿萝来讲,再让人去念儿的房间搜一搜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肖老爷瞟了一眼绿萝,示意她上前:“你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绿萝垂着头:“老爷夫人。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早上看到大小姐的衣柜里有两件新的貂裘,样子十分华美,和大小姐的其他衣裳截然不同,当时奴婢也觉得奇怪,其他的奴婢真的不知道了。”
“逆子,还不承认吗!”
“老爷先别急,我已经让人去念儿的房间搜查了,一会儿便会知道结果。”
话音刚落,江夫人院里的一个小厮捧着两件毛色极佳的貂裘来:“回老爷,回夫人,这两件貂裘确实是从大小姐的房中搜出来的。”
江夫人故作惊奇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哎呀!媛儿的貂裘就是这两件!念儿,你居然!”
蕊儿扶着“激动”的江夫人坐下,肖父冷冷的开口,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父女之情:“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肖念一边磕头一边解释:“父亲,母亲,真的不是女儿做的,女儿没有偷过东西!”
却没有人再看她一眼。
江夫人和肖父商议着什么,肖念已经完全听不清了,眼泪混合着血液弄花了那精致的小脸,她的头脑轰鸣,仿佛全世界都在指责她、谩骂她。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过。”那群人却像早早认定了就是肖念所为一样,或鄙夷或厌恶的看着他,没有人肯听他解释。
肖念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嵌入皮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
“念儿做出这种事,实在做不得王妃。我明日便入宫请求皇后娘娘取消这桩婚事吧。”江夫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此时的确是我肖家教女无方,我也会去向皇上请罪。”言罢又看了一眼伏在地上无助的肖念:“做出这样的事,你实在不配做我们肖家的子孙,杖责三十大板,和你娘滚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
肖念仿佛失去了灵魂一样,双眼呆呆的看着院外。
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原来是这么容不下她,十几年的夫妻感情甚至没有两件貂裘贵重。人与人之间可以这么无情。
誉王呢?恐怕还不知道此事吧?就算知道了,为了她的名声也不可能说出实话的吧?有了这个污点,她怕是不能嫁给他了,甚至以后连嫁一个身家清白的普通人都不能了。
刑罚的用具已准备妥当,肖念跪在地上,等着板子落到自己身上。
“住手!”一个黑色的身影不知何时进入院中,看到她跪在那里急切的跑过去,一把将她护在了怀里。
“对不起,念儿,本王来晚了。”
熟悉的声音落在了她的耳边,呼在耳朵上的热气将她心里凝结的坚冰暖化成了一汪春水,那道温柔的声音一声声落在了她的心里。
“别怕,念儿,我在。”
“对不起,我来晚了。”
肖念将头埋进结实的胸膛里,眼角划过了一滴泪。
原来这世上,还能有人维护她至此。
肖府众人看到是誉王,纷纷起身行礼。誉王的眼里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冰冷,目光略过江夫人时惊的她踉跄了一步,还是丫鬟扶了一把才稳住心神。
江夫人强作镇定:“誉王来肖府有何事?”
“本王来救本王的王妃!”誉王的话掷地有声。
“王爷,这本是我们的家事。但是牵扯到誉王,恐怕王爷还不知情,念儿偷窃府中之物,品行不端,实在不是誉王殿下的良配。我和老爷会去向皇上请罪请求取消您和念儿的婚事的。”
王翰宸气笑了:“本王还不知王妃究竟所犯何事?”
不等江夫人开口,肖蔷便疾言厉色的向王翰宸告起状来:“王爷您还不知道吧,这个贱人偷窃二姐姐的貂裘,人证物证都在,抵赖不得。”
王翰宸扫了一眼下人捧着的貂裘,又看了看同样跪着的绿萝,料想她就是人证了。
王翰宸将肖念拢在怀里,确定人渐渐暖过来了才开口:“本王送给王妃的貂裘,怎就成了偷窃之物了?”
江氏没想到王翰宸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当初她就是笃定王翰宸和肖念都不敢说出来才如此胆大行事的,如今只能咬定了肖念,反正也没有什么能证明这东西是王翰宸的。
“王爷,请您不要为了维护肖念罔顾事实!这分明是我肖府节下给媛儿的东西!”
“是吗?”王翰宸轻声反问,仿佛怕吓到了怀里的人一般,脸上的表情比寒冬腊月里的冰凌还要冷,“本王竟不知肖二公子何时可用这等规格的物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