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年,六月二十三,辰时
鬼谷书院·密室
密室不大,四壁嵌着青石,石缝里渗出些许潮气。烛光摇曳,墙上挂着几柄冷光闪烁的短刃,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是血腥还是药草混合的味道,让人鼻尖微痒,心里却发冷。
司马儁斜倚在乌木座椅上,一袭墨袍,姿态悠闲,手里把玩着一枚青铜令牌,指尖轻敲,发出“咚咚”声,像是催命鼓。
而李钟,跪在他面前,衣衫褴褛,左肩裹着层层血布,神情狼狈,唇角尚有未干的血迹。可即便如此,他眼底那抹不甘与怒火仍是掩不住。
司马儁似是懒得看他,视线落在手中令牌上,嘴角勾起,语气轻飘飘:“堂堂天机阁副阁主,如今这副模样,说来也是可怜。”
李钟深吸一口气,嗓音带着点压抑不住的恼怒:“司马儁,我信了你的话,倾尽所能配合,结果你让我落得这般下场?若不是看在鬼谷书院的份上,我今日未必会跪在这!”
“哦?”司马儁终于抬眸,眼神不冷,偏偏让人背脊发寒,“照你这么说,我还该谢你不成?”
李钟一噎,脸色青白交加,咬牙道:“若非我,阁中情报你们能渗进去半分?司马儁,你该清楚,没有我,你未必能玩得这么顺手!”
司马儁闻言,忽地笑了。那笑声不大,透着股讥讽与玩味,像猫戏老鼠般慢条斯理。他随手将令牌抛起,又稳稳接住,似在思索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
“李钟,你这人啊,就是有点自作多情。”他懒洋洋道,“能进天机阁的是你,可是把你玩得团团转的,却是我。你以为,自己还能值几个钱?”
李钟脸上挂不住,正要反驳,司马儁的手却忽然探出,指尖轻轻拍了拍他脸颊。那动作像是在逗弄一只负隅顽抗的小兽,分明带着轻蔑。
“你啊,连条忠心的狗都算不上。”司马儁语气温和得吓人,“狗至少知道什么时候该摇尾巴,什么时候闭嘴。可你呢?张嘴就是咬人,咬得还不疼不痒,实在无趣。”
李钟被这话噎得呼吸一窒,额角青筋直跳。堂堂天机阁副阁主,如今被人当狗辱骂,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可偏偏,连抬手的勇气都没有。
密室中气氛僵了片刻,司马儁这才收回手,负手而立,淡淡道:“救你,只因你还有那么点用处。可别误会,我救你,不是念旧情,而是懒得再培养个能熟悉天机阁运作的废物。”
李钟深吸几口气,眼中的火焰终被理智压下。他知道,再争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沉默片刻,他拱了拱手,低声道:“阁中暗网余脉的位置,我知道。不说其他,至少我这点本事,你用得上。”
司马儁闻言,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语气仍懒散:“这就对了。想活,就学会闭嘴多做事。你以为我缺你?不,你该庆幸——天机阁里像你这样废物多得是,可惜,没几个像你这么贪命。”
李钟咬紧牙关,低垂着头,指甲早已嵌入掌心,掌心里隐隐渗出血丝。
司马儁见状,轻笑一声,走回长桌旁,取起桌上一封黑封信函,指尖在信面上划过,唇角含着抹看不透的笑意。
“嬴无尘启程回逍遥门了。”他语气不紧不慢,却像在说一桩再寻常不过的家常琐事,“李钟,你的机会,就在这趟归途中。”
李钟抬起头,眼底的隐忍被浓浓的阴狠取代。
“你想怎么做?”
司马儁眸中似有冷光乍现,低声道:“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能顺利回到家。”
烛火摇曳,墙上的短刃映出二人模糊而交叠的影子,一如这乱世中的人心,欲望丛生,刀光暗藏。
密室外,微风拂过檐角,带起几片飘落的枯叶。黑夜未散,天光却已在远处微微透亮。
190年,六月二十三,巳时
鬼谷书院·书房
密室中的燥热与李钟的余音尚未散尽,司马儁回到书房,檀香袅袅,木窗半掩,远处竹影斑驳。墙上舆图铺陈,江山水脉尽显,江东一带尤为醒目,被墨笔多次圈划。
司马儁负手而立,眸光沉如古井,思绪回荡着李钟刚才那副自以为得计的模样,唇角微扬,笑意冷薄。
“人呢?叫他们进来吧。”
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不多时,司马防、司马匡、司马封鱼贯而入,齐齐抱拳:“父亲。”“家主。”
司马儁没有立刻开口,视线缓缓扫过三人。司马防神情沉稳,双手负后;司马匡目光凌厉,立如标枪;司马封则倨傲不羁,嘴角似还残留着不耐。
“泗门之败,”司马儁淡淡开口,声音低沉却足以渗入骨髓,“让江东人以为孙策可以保他们安稳,连李钟这等鼠辈也生出借势坐大的心思。”
司马匡抱拳道:“家主,孙策护周泰等人,实是打了我鬼谷书院的脸。属下请命,再领兵南下,务必一战挫其锐气!”
“愚蠢!”司马儁冷哼,目光如刀般扫向他,“你以为江东是街头泼皮?孙策有勇有谋,江乘水军初成虽不足虑,但硬攻只会成全他声威!泗门之败,便是最好的教训。”
司马封微皱眉:“那总不能任他们放肆。”
“放肆?”司马儁嗤笑,“放肆也好,得意也罢,越是自以为稳固,摧毁时才叫痛快。”
司马防上前一步,低声道:“家主,之前已谋划以袁术牵制江东,不知是否启用?”
司马儁眸光微敛,缓缓点头:“正该如此。”
司马匡疑惑:“袁术虽贪,但江东与他有旧,未必肯轻易动孙坚。”
“这世上,唯有利益最动人。”司马儁负手绕至舆图前,指尖在江东与扬州交界处划过,停在荆州方向,“孙坚名声盛,兵锋锐,袁术忌之已久。若有人在其耳边添油加醋,说孙策有自立之心,觊觎江淮之地,袁术会如何?”
司马封眼睛一亮:“疑心生,必派孙坚出征荆州。”
“不错。”司马儁缓缓颔首,“孙坚新败洛阳,兵疲未整,此时若强行南征刘表,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支久战。而我们要做的——”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回响,“是在他疲于奔命时,送他一场绝路。”
司马防拱手:“阎圃已在袁术帐下,信中计策他应已收悉,想来不日便有动作。”
“袁术若真令孙坚动兵,江东便是一潭浑水。”司马儁淡淡道,“到那时,孙坚若败,孙策再有本事,江东群龙无首,谁来镇得住局面?”
司马匡冷笑:“到时江东动荡,李钟以为能趁火打劫,却不知自己也是棋盘上的弃子。”
司马儁抬眼,唇角勾起冷意:“他以为与我交手,便能得一杯羹?太天真。等江东乱起,他若敢伸手,先断他手指再说。”
司马封按剑,跃跃欲试:“要不要提前布置杀手?若孙坚北征途中遇伏,一击毙命,孙家再无翻盘余地。”
“欲速则不达。”司马儁摇头,“孙坚不是寻常草莽,正面袭杀若失手,反而打草惊蛇。须等他深入荆州,粮道拉长,士气衰退之时,再由内外夹击,让他死得合理,死得毫无疑点。”
司马防沉思道:“江东一乱,嬴无尘此时若踏归途,便正中下怀。”
“正是。”司马儁眼底闪过一抹寒光,“他想回逍遥门?路上有我们准备的‘礼’,看他如何接。”
司马封冷笑:“嬴无尘若死在江淮路上,不论是谁做的,江东、白家、玄影门自会相互猜疑,到时各自心防深重,正好瓦解他们联手。”
“不错。”司马儁负手立于舆图前,眸光如鹰隼掠过江山,“这世道乱得不够,必须更乱。”
三人齐声应道:“诺!”
窗外,晨光透进,却难掩房内森冷气息。檀香袅袅,仿佛也带上了杀意。
司马儁望着舆图,淡淡开口:“记住,这盘棋,动一子便要牵十步。孙家父子,不可留;李钟这狗,也得时机到了便清。至于嬴无尘——”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讥诮弧度:“活着,他是搅局之人;死了,便是引起江湖反噬的引子。无论如何,他都得死。”
话音落,书房内沉默一片。
风过竹林,叶影斑驳。世人未觉江湖将起的腥风血雨,只有这间书房里的几人,已看见那乱世翻涌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