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金尊玉贵养着的老人,到了年纪,身上不适,这咳出来的口水也带着让人不舒服的味道。
林绣强忍着躲开的冲动,拿着帕子替蒋梅英擦拭,自己脸上只敢趁蒋梅英不注意的时候抹了一把。
蒋梅英这虚火喉痹的症候已有多年,根治不了,一到夜里就喉咙痒,咳个不停。
她咳了许久,咳到林绣都有些无措,“老夫人,要叫大夫来给您瞧瞧吗?”
可千万别咳出什么血来。
蒋梅英虚弱地摇摇头,“扶我如厕吧。”
林绣“哎”了一声,托着蒋梅英腋下将人扶起,将她先前就烘暖的丝履给蒋梅英穿上,这才把人扶到屏风后。
先前朝露都一一交代了,林绣牢记在心,去外间拿紫檀木托盘端着鎏银錾花的夜壶伺候蒋梅英如厕。
她心里直嘀咕,富贵人家用来如厕的东西,也顶老百姓几年的收成。
林绣刻意背过身去,不太想听身后的动静,目光落在一旁罩着琉璃的灯上,思绪发散,想沈淮之今晚宿在哪。
不会又去了流云阁找琳琅吧?
她想到自己在替沈淮之孝敬祖母,心里更酸,但这种事一般都是郎君的妻妾来做,沈淮之要她表孝心,老夫人和公主都同意了,说明还是认可的。
林绣又来了希望,正好听到身后动静停了,赶紧拿着温热的帕子替老夫人擦拭。
蒋梅英眉目倦怠,心下却在想这林氏果然是个聪慧的人儿。
比起她身边调教多年,晚上还偶尔出岔子的朝露并几个大丫鬟来说,伺候得都更周到。
挑不出错来。
果然如梁如意所说,规矩也好,书本也罢,林氏都是一遍听懂,两遍熟悉,第三遍就已经熟记于心。
这般女子,心计和城府,都是极深的,不怪子晏总记挂着。
蒋梅英又净了手,由着林绣替她擦干,又咳了声,嗓子嘶哑:“拿茶来,我口渴。”
“哎,民女这就去。”
林绣端了七分热的枣仁茯苓茶,小心伺候蒋梅英喝了,“老夫人,您若是睡不着,民女再给您按按?”
蒋梅英的确难以入睡,都是从前与老国公爷争吵,与后院那些女人算计来算计去留下的后遗症。
虽最后胜出,但也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沈家到沈淮之这一代,凋敝到只剩这一根独苗,老国公的庶子皆死在这些算计里。
蒋梅英想,她落得这般睡不好觉的后果,应当是报应。
所以子晏决不能再陷入后宅之争,若一时心软,留了林氏这般人在府里,哪怕是做贱妾,也实在后患无穷。
一旦生下孩子,对正妻的影响太大。
蒋梅英淡淡睨了林绣一眼,并没有反对,林绣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记得要好好伺候老夫人。
用心按着手上的几个穴位,蒋梅英呼吸也跟着平稳不少,最后可算是睡着了。
林绣掖了掖蒋梅英的被子,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
她没了睡意,睁眼到卯时,朝露带着人进来接替她,见一切都有条不紊,屋里什么也没乱,朝露还挺诧异。
蒋梅英笑笑,温和了不少:“林氏,你回院子里去歇着罢,晚上再过来,你伺候得不错,我昨个儿睡得好,你且再辛苦辛苦,伺候我几日。”
林绣心中一喜,得到老夫人认可,又是一大进步。
她屈了屈膝:“多谢老夫人夸赞,那民女就先告退了。”
蒋梅英一直含着笑,等到林绣身影不见,嘴角的笑容才淡下去。
朝露伺候老夫人多年,知道她是有话要说,接过小丫鬟手里的衣服,让人都退下。
蒋梅英闭着眼,手中佛珠快速捻动,报应多了,也不差这一遭。
“朝露,过会儿你亲自去寻梁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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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天还没亮透,林绣吸了口新鲜的气息,觉得舒服多了。
在慈安堂借丫鬟的屋子仔细洗了把脸,冷风一吹,林绣的脸一片红晕,唇也艳艳的,摸上去冰冰凉。
伺候一晚就这样疲惫,真不知道府里的下人们,成年都是干这个,怎么受得了,还不若他们小老百姓自在。
林绣第一次一个人走在公主府里,亏得她记性好认路。
路过后花园时,林绣看着假山怪石,树影婆娑,不由一抖。
其实她有些怕黑,春茗也怕,以前在温陵,她们姐妹两个夜里都是结伴去如厕。
现在只剩她自己。
林绣一叹,扭过头去,却看到前方隐约两个人影正缓步走过来。
她揉了揉眼仔细瞧,看那走路姿势好像是沈淮之。
林绣一喜,提着裙子迎上去,不过又想着吓沈淮之一跳,干脆躲在了一块假山石后。
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熟悉,林绣偷偷看了一眼,果然是沈淮之和鸿雁。
她掐着时间,在沈淮之过来时突然出现,“世子——”
猛不丁出来个人,沈淮之没有任何提防,近日又时常警醒着,当下立即做出了反应。
他手已掐上对方脖子,这么细嫩不堪一折,沈淮之眯了眯眼,然后就愣在原地。
“嫣儿?”
林绣叫声都被卡在喉咙里,慌张去拍沈淮之的手,人被掐着脖子按在了石头上。
沈淮之刚刚眸子还犀利慑人,这会儿已经下意识放柔,也赶紧松了手,改为捧起她的脸。
“怎么藏在这,吓了我一跳。”沈淮之有些后怕,若不是刚刚隐约看到是个女人没存杀心,现在已经扭断了林绣的脖子。
林绣睁大了眼睛还没缓过劲,心口剧烈起伏,这和她熟识的玉郎可完全不是一个人。
脸上的杀意那么明显,狠辣得让她心慌。
沈淮之见吓坏了人,靠过去捧着她的脸,放轻了声音:“是我,是玉郎,嫣儿别怕。”
林绣脸冰凉,发丝还带着水汽,沈淮之蹙眉替她暖了暖,见人还是呆傻傻的没反应,不由着急。
他看向鸿雁:“好好守着。”
沈淮之揽着林绣去了假山石后面,这石头大,能遮住外面视线,林绣刚刚藏在这,还真没被他发现。
“嫣儿?”沈淮之把人搂进怀里亲了又亲,又攥着她的手放进自己大氅里暖和,“怎么傻了?不认得夫君了?”
林绣这才找回几分熟悉感,仰着脸看他,“你吓到我了。”
“分明是你吓我,”沈淮之失笑,“别怕,我怎么会伤害你。”
疼着还来不及。
林绣娇娇怯怯仰着小脸,红唇娇得诱人,沈淮之没忍住,低头吻下去。
天又不亮,这般就像是在偷情,林绣回过神,赶紧推了他一下:“别闹......”
又想到什么不对,林绣突然鼻子耸了耸,在他脖子上,胸口上闻来闻去。
意识到沈淮之身上的味道,又联想他来的方向,林绣脸色白了白:“你打哪来?是不是流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