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稀稀落落洒在云水轩院子的青砖地上,晴雯和云蓝两个丫头,正手脚麻利地在屋内穿梭忙碌着。
一个手持玉梳替贾瑛仔细梳理着鬓发,另一个则半蹲在黄花梨木的衣柜前。
云蓝翻找出一件新的墨缎缂丝氅,抖落掉上面的褶皱,将衣服铺展平整开来。
“二爷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拖沓,说好的过了正午就回来,这边都等着收拾去西府见老太太呢。”
“幸好没耽误了,不然误了时辰怎么办?总不能让老太太那边等着吧。”
晴雯眉头紧蹙,脸上满是焦急,忍不住拔高了声音,脆生生地抱怨着。
但手上动作愈发迅速,梳理好头发后又利落地将衣衫替贾瑛换上。
贾瑛一脸麻木地看着屋内忙得不可开交的几个丫头。
他一回来就被几人拉过来忙着洗脸梳头,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唠叨声,心中颇有些无奈。
今儿原本是去荣国府给老太太请安的日子,可他又怎么能想到,自己就出去吃个酒的工夫能碰上这种糟心事,更倒霉的还是在他们自己的地面上。
要不是半路自己脑筋转的快,想办法将这祸水给引走了,看赵国府那小子猖狂的模样,能当街把他们几个人都给弄残了。
贾瑛心中一阵郁闷,果然有个实权的爹就是不一样,还得是手里有兵,想拿捏谁就拿捏谁,根本不带怕的。
当初詹事府里面还没搬空时,裴之宜曾带着自己去拜见过当时的太子府詹事宋濮,自己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今天才能捡回来半条命。
为了使这出苦肉计扮的更像一点,或者说是为了沙彦桢事后更惨一些,他们几人蹲在里面等了好些时候才爬出来。
蒋子宁更是直接蹲在火旁边,硬是把自己给熏晕了过去。
当蒋子宁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被人抬出来的时候,贾瑛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的焦糊味了,任谁看了都觉得可怜。
想必这个时候蒋子宁正在家里和平原侯痛斥着沙彦桢的罪行。
他们几个出来时也是被熏的满脸是黑灰,冯铿的衣服甚至直接被烧毁了一半。
他回去前还是从裘安那里拿的一件外衣遮住身子,至于贾瑛自己的衣服也好不到哪里去。
好在几人并没有耽误太久,有裘安在一旁帮衬和卫若兰的做保,加上他们又是事情的苦主。
因此只在兵马司里呆了不到半个时辰,把事情解释了一番就回来了。
今天这么一出过后,想必那个姓沙的小子也得意不起来了,听说腿都给他父亲打折了,也算是变相地替蒋子宁出了口气吧。
但说起实话来,其实他今天做的事情有很大漏洞,在詹事府放火也是临时起意,经不起深查的。
虽然几人都提前对好了供,在兵马司的时候贾瑛还是有些忐忑,上面要是有心人稍微逼问一下就能发现端倪了。
不过好在有公主府和几家勋贵的施压,临走前听到裘安告诉他宫里已经让顺天府尹和兵马司结案了。
这才让贾瑛大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情算是过去了。
贾瑛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碧萧将他刚刚脱下的衣服展了开来挂上,这是一件雪锦云纹织银袍。
上面材料用的是北原雪雉的羽毛捻了线织的,再用银线勾绣的云纹,是秦氏特地从北边弄来的,十分珍贵的很。
碧萧刚一抖开,外边还好没有什么破损,只是沾了些灰,但里面几处小烧洞赫然出现,边缘烧得焦黑卷曲。
“还有这又是怎么弄的!回来时也是蓬头垢面的,二爷出门在外就不能多留一个心眼儿,如今只能拿其他的先凑合穿了。”
晴雯瞬间柳眉倒竖,声音拔高,颇有些愤懑之色。
她平日里最看重贾瑛的衣物,如今见这好好的衣裳成了这般模样,心疼得眼眶都红了,忍不住对着贾瑛一顿数落。
“多好的衣服,今天原本定的就是要穿这身去的,现在衣服成了这副模样可怎么办?”
“要是被老太太瞧见了,太太回来不得责怪死我们几个不会办事,还以为咱们院里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拿不出来。”
贾瑛见状心中也有些懊悔,这是秦氏在他生辰那天送给他的。
秦氏知道他身形挺拔,还特意让人做的大些,没想到今天却在里面烧出几个口子来。
“先穿另一件应付一下吧,至于这个能补就让人拿出去补补。”
他稍微顿了顿,神色满是疲惫,只能借口解释道:
“回来路上碰到一个烧炭的车,也不知怎的,那拉车的驴突然发了狂,四处乱撞。”
“我一时躲避不及,就被那车上溅出的火星子烧到了衣裳,场面混乱得很,好不容易才脱身,因此才回来晚了,还弄成了这副模样。”
云蓝忍不住插话,一脸不信地问道:
“哪有这么笨的驴,连拉车都拉不稳,放咱们府上早被焦爷给赶出去卖了。”
贾瑛上去捏住她的脸,一脸认真纠正道:“二爷说啥就是啥,那就是头沙驴,二爷亲眼所见不会错的!”
“要不是你家二爷跑得快,今天就得栽在这头傻驴手上了。”
“唔唔…二爷快放手,太太还在前边院子等着呢。”
晴雯没好气地一把从碧萧手里接过衣服来,移过灯来细细一瞧道:
“这是拿鲛绡银线织的,到时候咱们也拿一样的线界密了,补起来后应该也看不出来。”
碧萧轻笑着打趣道:“鲛绡银线太太院子里倒是有,只是府上这么多丫头,除了你还真没有会界线的手艺了。”
“还是拿出去找外边的裁缝绣匠做吧,也省的你费神。”
晴雯一听,立刻白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我挣命呗,外边的人哪里认得这稀罕玩意儿,碰到老实一点不敢揽活的倒也罢了。”
“就怕那些明明不懂其中的门道,保不齐为了赶工,针脚歪歪扭扭,线也用得乱七八糟,到最后把这好好的衣服给白白糟蹋了。”
听到最后一句似有所指,贾瑛尴尬地说道:“晴雯,反正破在里面,不补也没什么大碍。”
晴雯将衣服收好,头也不抬道:“这事二爷就不用操心了,这衣服拿回来都没穿过几次,白白搁着岂不扫兴,二爷赶紧去吧。”
说着她又伸手拿过一旁案几上的一顶冰纹玉镂束发冠,熟练地将发冠戴在贾瑛头上。
晴雯调整好角度,用簪子稳稳固定,还轻轻拍了拍发冠两侧,确保佩戴牢固。
这是未成年男子戴的一种小型的冠,与成年及冠所带的款式不同。
又被称为“小冠”或“束发冠”,一般为富家子弟或贵族少年出席特定的场合才会佩戴。
贾瑛点了点头道:“对了,我给西府几位妹妹们准备的东西呢?”
碧萧忙回答道:“都在马车里,长生长顺两人在外边等着了,珍大爷已经过去了,二爷赶紧去见过太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