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点的坂田c区食堂东北角。
李家旺用筷子戳着凉透的红烧肉,对面坐着2004年入职的同批“老华兴”,他们这一届入职人数很多,在内部被称为“新四军”。
你们看这个。他把手机推到餐桌中间,屏幕上是被顶到热搜第一的帖子:【十问渡河项目——华兴是否正在自杀?】
“和当年真像啊” 质量部老罗摘下眼镜擦拭,“2005年我们要自研基站芯片,论坛上也全是这种帖子。”
财务部孙姐突然哽咽:“我...我经历过。”
她手指发抖地点开相册,照片里是2007年某财务系统崩溃的现场:成箱的纸质凭证堆到天花板,只一间办公室里就有四十多个会计在打地铺对账。
“那次oracle系统总账模块崩了三天。”她吸着鼻子,“小郑总带着我们共享中心会计手工录入三十七万笔交易,有个怀孕的同事累到流产...”
“It干嘛去了?”李家旺问道。
“是o记ERp的原厂bug,It处理不了。” 孙姐忽然有一些咬牙切齿,“你们知道当时o记派了原厂顾问来我们这处理问题收多少钱吗?”
李家旺和老罗同时摇头。
“4.8万美金。” 孙姐说道。
两人感觉也不贵,于是疑惑的看着对方。
“每人每天4.8万美金,当时总共16个原厂顾问,最后磨磨蹭蹭搞了11天。” 孙姐吃了一口菜,“当时把我们小郑总脸都气绿了,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得用人家的系统。”
“卧槽!” “真特么黑!”
孙姐突然说道,“我会用行动支持公司的决定,我看过美国人的脸色,不想让以后的新同事再看了。”
...
当天晚上18:30,蓉城老码头火锅店的包间里,九宫格红汤翻滚着死亡辣度。
张福全把歪嘴郎拍在桌上时,玻璃转盘震得调料碗叮当乱响。
“今天这顿我请!” 他扯开外套,露出一副要大干一顿的姿态。
“全儿啊,” 胡笳今天难得穿上了一身清凉的带吊裙,头发扎起来后露出修长又洁白的脖子,她慢慢开口道,“这歪嘴儿很是配不上你刚刚霸道的气势啊...”
张福全经济条件比不得眼前这位,他今天也不想出血,于是赶紧拱手求饶道,“夹子放过哥哥。”
热气蒸腾中,陈默带着何民丰、陈思雨和李俊涛进了包厢。
“你们忒慢。” 徐双龙涮着毛肚头也不抬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就好像戳到了陈思雨的痛点,她手舞足蹈地说道,“我师傅开车,那就一个稳!那红绿灯,只是绿灯在闪,黄灯都还没亮,师傅就开始停车等了。”
趁着说话间隙炫了一口鸭肠,“师傅开车比我上周打Uber时遇到的那个看起来有50岁的大叔还慢条斯理得多。”
李俊涛颇为认同的点点头,早知道还不如打车过来,坐陈默的车他觉得急人。
见众人坐定,张福全举杯招呼大家先喝了一杯,酒杯都还没放下,就开口道,“默总你得说实话 —— 这次是不是苏总拿晋升逼你接的锅?”
看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自己,陈默跟个没事人似的夹起一筷子嫩牛肉,放碗里裹了好几圈香油。
正欲下嘴时发现桌子下的腿被胡笳膝盖碰了碰,转头看见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也盯着自己。
“没谁逼我,也没有谁能逼我。是我自己想做点事。” 陈默放下筷子,语气坚定的说道。
徐双龙急了,“我说默子,你现在才25岁就稳坐三级部门部长的位置,干嘛去趟浑水啊。”
“是啊默总,咱真没这个必要啊。” 张福全也唉声叹气,“这玩意儿整个公司上上下下多大的阻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见李俊涛和胡笳也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陈默决定还是多说几句,“其实你们当中可能也有人知道我在去年牛市时候发了财,鹏城湾一号的海景大平层都买了一套。”
“说实话我直接退休都可以了。” 陈默吨吨吨的喝了几口蓉城火锅必备的唯一豆奶,“但是我想做点儿事,做点我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
说罢便不再多言,一边夹菜一边想着心事,包间突然陷入寂静,只有牛油在红汤表面爆开的噼啪声。
张福全突然起身拎起白酒瓶:“要疯就疯大的!默总有任何需求我都百分百配合!”
“我也是!” 何民丰和陈思雨也拎起白酒瓶。
胡笳、徐双龙和李俊涛没说话,只是用肯定的眼神看着他。
“嗨,你们都坐下,咱又不是去打仗。” 陈默笑着说道,“来吧,大家一起走一个,咱们什么关系,有需要用到你们的我能不开口?”
...
次日傍晚19点,蓉城科技大学室内篮球场。
何民丰一个漂亮的三分球划过夜空,场边立刻响起尖叫。
这个189cm的东北汉子抹了把汗,发现平日冷清的球场挤满了人——电子工程专业的、大数据实验室的、软件工程专业的。
今天是华兴It运维支撑部VS蓉城科技大学软件信息学院,作为篮球梯队出身的何民丰今夜无疑是最靓的崽。
“哥们儿,我们都听学长说了,说你们要搞大事?”对手球队的中锋撞了下他肩膀,“带我一个呗!我导师说参与渡河项目能加博士毕业权重分!”
场边突然爆发欢呼。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刚抱来一箱矿泉水的陈默正被年轻学生仔和工程师们团团围住。
“陈总!我是学大数据的,能帮上忙吗?”
“我是去年算法大赛冠军!求调去项目组实习!”
“能不能开放部分代码给高校?我们导师说能带三十个研究生攻关!”
张福全蹲在记分牌旁灌可乐,肘了肘身边的胡笳:“瞧见没?这帮小孩根本不知道要面对什么。”
胡笳望着人群中心的身影:“但他们有我们当年没有的东西。”
“啥?”
“他们无所畏惧 ,有敢把天捅破的疯劲。”
...
第三天中午12点,坂田华兴总部A区,信息安全中心。
老严坐在茶水间的椅子上吃饭,手机外放着女儿发来的语音:“爸,你们公司的那个大项目上新闻啦!”
他打开女儿转发到微信里面的新闻链接,几分钟后又苦笑着关闭页面。
老严今年已经50岁了,但算不上华兴的老员工,3年前因伤退役,跳出公安系统后进入到华兴信息安全中心督查部,负责华兴内部员工职务犯罪调查、信息安全调查、反舞弊等工作。
作为三十年老刑侦的他,既看不懂技术文档,也不明白战略意义。
但当他在电梯里听到年轻同事讨论“卡脖子”,他总会下意识摸向腰间。
...
晚上九点,蓉城唐都天府云栖,楼高层天台上。
陈默靠着冷却塔坐下,远处城市灯火美得很迷人。他手机震动,收到苏新宇的邮件:【已协调杭城研究所欧拉团队,明日对接操作系统内核开发。】
身后铁门吱呀作响,胡笳拎着两罐啤酒过来:“听说项目组收到了财务部老蒋的调岗申请?是总部财经管理部下面应付团队里面那个还有三年退休的蒋庆国?”
“是他,他说他能帮我们测试系统容错极限。”
易拉罐拉环崩开的轻响中,陈默突然说:“其实我现在忽然开始害怕。”
“怕失败?”
“老蒋有腰伤,他是早年间毛里求斯共享中心第一批会计,那时候开荒遇上大规模手工对账落下的腰伤。” 陈默顿了顿。
“我是怕辜负了这些拿命在拼的人。”
胡笳呆呆得看着陈默的脸,却发现对方脸上竟露出许久未见过的迷茫神色。
随后又望向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某个瞬间仿佛看到无数光点汇成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