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雨刮器在玻璃上擦出难听的动静。像是锋利的爪子挠刮墨绿色的黑板,听的人心烦意燥。
周京渡静静地盯着车外的两人。
谁看了都会说一句真般配。
男人身形笔直高大,一双修长的双腿裹着裤子,身材比例优越的让人难以置信。比起身材,靳尧的容貌更是称得上俊美多情。
难怪海城的名媛们都对他趋之若鹜。
靳尧长得不错。
站咋沈朝雾旁边,男帅女美,就算是周京渡都不能违心说一句不般配。
太般配了。
以至于他觉得格外刺眼。
心底不断滋生出黏稠的阴暗,仿佛火山喷薄,一股一股地涌出来。
周京渡蜷缩手指,嘴唇淡淡挑起,他看向岳执的目光平静冷淡,只是随口一问似的,丝毫不在意:
“你觉得。”
岳执竖起耳朵。
然后,周京渡冷嗤,“他们般配?”
这种不屑的、嘲讽的反问语气,岳执瞬间就明白老板的意思,他立马回答,“不,我觉得他们非常不般配。”
为了饭碗,岳执的反应力格外敏捷。
他挑剔地看向靳尧。
试图刻薄地挑出男人的缺点。
身材?
长相?
职业?
“……”好像都无可挑剔。
最起码,很配沈小姐。
沈朝雾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岳执很难想象会有男人站在她身边,不会被衬托的黯然失色。
但是靳尧,竟然丝毫没有被沈朝雾过于浓艳的五官逼的没有存在感。
相反,两个人站在一起相得益彰。
赏心悦目。
岳执心里只能冒出这个成语来。
周京渡冷哼一声,显然岳执说到他心坎上了,“嗯,你说的很对,那你觉得他们哪里不般配?”
岳执:“……”
他低低咳嗽一声。
周京渡挑眉,“嗯?”
岳执绞尽脑汁讨老板欢心,头发都拔掉了几根,他一拍手掌,“我觉得他们身高不般配,他们长得不一样高。”
“要是那个靳尧矮一点,或者沈小姐长得再高一点,两人身高一样,这样的话才算般配!”
岳执越说越激动。
他神情鄙夷地上下打量靳尧,语气略带一丝嫌弃,“你说说,长的那么高干什么,把沈小姐衬的那么小鸟依人……”
周京渡:“……”
察觉到自家老板逐渐凝固僵硬的脸色。
岳执很有眼力见地闭上了嘴巴。
马屁拍错了。
周京渡凝了凝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攥紧,直到双腿传来尖锐的刺痛,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我比他高。”周京渡强调。
那是他的腿没瘸之前。
岳执冷酷的表情微微一变。
车里气氛安静的可怕。
岳执知道,外界那些传言根本就不属实。
周京渡既不残戾,也不丑陋,脾气也没有那么阴晴不定。
他是一个好雇主。
甚至,在岳执看来,周京渡的心肠很柔软。虽然听上去有些天方夜谭,但岳执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岳执没有说话。
周京渡安静了很久很久。
雨似乎有停下的迹象,阴沉的天际天光乍破,隐约有些刺眼。
男人缓缓眨了眨眼,那是沈朝雾习惯做的动作,他看久了,也下意识会模仿她。
很奇怪,沈朝雾的一举一动,在他眼里似乎都是一帧一帧放大的,就连一个微笑都那么清晰。
漂亮得让他不知所措。
周京渡原本已经接受这具残破的身躯,直到沈朝雾出现了。
他开始厌恶他的身体。
厌恶他腿上那些比蜈蚣还要丑陋的伤疤。
他不能像正常的男人那样给予沈朝雾拥抱,也不能陪着她在暴雨夜里肆意奔跑,他只是一个残废。
就像沈朝雾说的,他只是一个死瘸子。
周京渡怨恨命运不公。
他突然羡慕起他之前从来都不屑的靳尧。
不敢下车。
因为动作格外狼狈。
周京渡不想把自己残缺的一面暴露在情敌面前,最起码,他也不想让沈朝雾看见。
薄淡而冷漠的眼皮低垂,那句“走吧”到了嘴边,周京渡却始终说不出口。
他不想就这么走。
明明他找了沈朝雾那么久。
明明他第一个发现沈朝雾不见了。
明明他比谁都心急如焚。
为什么找到沈朝雾的时候,他却只能安静地离开?就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这没有道理。
周京渡抿了抿唇,低冽的嗓音似乎也被这场暴雨给淋湿,显得沉闷而嘶哑,“岳执,我该下车么?”
神情迷茫,不知所措。
岳执不懂周京渡在自卑什么。
“下车。”
“沈小姐对那个靳尧一点兴趣都没有。”
周京渡眸子微微亮起,宛如熄灭的灰烬中又焕发了一丝微妙的火星。
在风中颤颤巍巍,下一秒就要熄灭了,脆弱得要命。
“真的吗?”他问。
直到岳执给出肯定的回答。
那一丝火星乍的燃烧,眼底的光亮了起来。
“……”
车外。
雨越来越小。
被雨淋湿的长发已经有些发干,沈朝雾抬了抬眼皮,眼前的车灯似乎又变得刺眼了一些,她甚至快要睁不开眼。
光束强烈。
沈朝雾抬起胳膊挡了挡。
下一秒,看到男人从光亮中慢慢出现。
仍旧是那双平静的眸子,却比黑夜还要黏稠。
靳尧指尖微微用力。
他不是无动于衷,更不是完全没有压力。
周京渡太优秀了,即便是他,在这个男人面前也始终会有一种低他一头的不适感。
任何男人都不会喜欢这种感觉。
尤其,他们对同一个女人都有着特殊的感情。
这注定他和周京渡不会成为朋友。
或者说,“天生的死敌”这五个字更能准确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靳尧弯腰凑近小未婚妻的耳朵,低声道,“冷么,先上车好么,我把你送到你大哥那里去,我放心一点。”
沈朝雾:“……”
她果断拒绝,“我不要。”
她才不想见到沈晏舟。
见她反应强烈,靳尧顿了顿,然后道,“那去我家?正好我妈一直都念着你,她担心你受委屈。”
原来,他们都知道她会受委屈,却都在装聋作哑。
沈朝雾扯了扯嘴唇,眸底闪过一丝讥诮之色。
“不了,下次有机会我一定去看靳姨。”靳姨对她确实不错,但沈朝雾现在心力交瘁,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安慰别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