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梦妍“哦”了一声,压下心里的不悦。
“那伯母,伯父,我先回家了,您们跟墨池有话好好说,快过年了,别闹得不开心。”
唐梦妍走后,程媛强撑着的一口气塌了下来,扶着沙发坐下去,
“你看看,人梦妍多懂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再懂事也永远不会是您孙女的妈妈。”
程媛觉得今晚上墨池真魔怔了,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什么孙子孙女的,你婚都没结,就知道一定会生女儿?”
墨池喝了口茶,
“爸,妈,我今天回来就是为了跟您们说这件事,我有女儿了,年后就满五岁。”
墨池说话的语气太平淡,砸在墨父,程媛心里,却犹如平地一个惊雷。
两人同时愣住,半晌,墨父率先反应过来,“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说什么?你有女儿了?还五岁?墨池,你这话认真的?”
墨池漆黑的眸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比珍珠还真。”
程媛此时也跟着回过神来,她到底是女人,心思比男人细,稍稍一琢磨,面色一变,
“五岁?五年前,你的身边…墨池,你别告诉我,孩子是季清柠生的!”
经她一提醒,墨父脑海中一闪而过一张小小的脸,是那天墨池被墨云飞捅伤,与他一起送进手术室的那个孩子?
他依稀记得,后来那个孩子醒来后,曾跟着季清柠一起在重症监护室外守着墨池,当时他就觉得她眉眼间跟墨池长得有几分相像,只是,那个时候,江南说,她只是福利院一个孤儿。
两人目光都紧紧盯在墨池身上,墨池反倒不疾不徐,
“是,季清柠生的,当年的孩子根本没流掉,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
“胡扯!”
程媛这辈子最恨,最厌恶的就是季清柠,她如何都不能接受季清柠居然给墨池生了个孩子。
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捂着胸口直喘,
“墨池,她是骗你的,她肯定又是骗你的,医生都说了,那个孩子流掉了,怎么可能还好好的被她生下来了?”
“她是骗了我。”
墨池静静说道,
“当年,她求医生给她伪造了假病例,骗我孩子没了,一骗就是这么多年,要不是我发现端倪,她恐怕还要骗我一辈子。”
“那就让她骗一辈子!”
程媛气起来,蛮不讲理,
“谁让她偷偷生下来了?谁稀罕她生下那个孩子?!”
“不怕告诉你,墨池,她想借子上位?不可能!我们墨家的孩子,可以是任何一个女人生的,唯独不可以是她生的!”
墨池来之前预想过程媛的反应,但此时亲耳听见她连季清柠生的孩子都如此排斥,心里还是极不舒服,眼底的笑意一寸寸凝结。
“那我刚好跟您的想法相反,我墨池的孩子,这辈子只能是季清柠所生。”
“你!”
程媛一口气倒不过来,脸色瞬间青紫,眼看就要晕厥过去。
墨父连忙上前将她搀扶住,
“你就非要把你妈气死?她也是关心你,之前季清柠不是没骗过你,万一她又是从哪随便抱回来一个孩子…”
“亲子鉴定书要看吗?”
不待墨父说完,墨池冷冷打断他,
“爸,妈,我尊重您们,把这件事告诉您们,您们若是认她,春节那天,我就把她带回来给您们看看,若是不认,也没关系,我单独立个户头,从此之后,她就只是我墨池的女儿,她的一切,都跟您们无关。”
墨池说完,深深看了程媛一眼,
“马上过年了,您好好保重身体。”
……
墨池回去时,季清柠正在哄宥宥睡觉。
门没关紧,季清柠温柔的声音从门缝中细细传出,
“最后,小苏珊坐在爸爸的肩膀上,终于摘到了树上最大,最甜的苹果。”
“好了,今天的故事讲完啦,宥宥早点睡觉吧。”
宥宥意犹未尽,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
“妈妈,宥宥也好想坐一回爸爸的肩膀。”
季清柠揉了揉宥宥软软的头发,
“那宥宥可以试着跟爸爸说说看,爸爸长得高,坐在他肩膀上,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呢。”
墨池自己都没注意,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待里面的灯灭了,他才默默转身,走到客厅抽烟。
客厅没点灯,只看得见墨池指尖的猩红忽明忽暗。
程媛说季清柠是想借子上位,他吹出一口烟,面上浮现浓浓的自嘲。
他倒巴不得她借子上位,哪怕不爱他,哪怕只是图他点什么也好。
只是,无论人或是金钱,他所拥有的一切,没有一样是她所在乎的。
季清柠睡到半夜,口渴,起来喝水,被沙发上那道黑影吓得不轻。
“啪”地按开客厅的灯,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墨池狭长的眸子眯了眯,适应光线才重新睁开。
“早就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
季清柠嗅到空气中残留的烟味,看了眼烟灰缸里那一堆烟头,秀眉微蹙,
“怎么不回房睡觉?是回老宅发生什么事了吗?”
墨池目光直直盯着季清柠看了半晌,重新燃了一支烟,
“季清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误会你是在关心我。”
季清柠抿唇,将脸上表情调整好,
“那你早点休息,我先进去睡了。”
她说罢欲走,被墨池拉住手,
“急什么,反正都出来了,陪我喝杯酒。”
季清柠站着不动,
“我酒量差,陪不了你。”
墨池用力一扯,季清柠跌坐在沙发上,
“那天一口气干了一瓶白酒,你管这叫酒量差?”
墨池说的是两人第一次重逢那天。
季清柠至今想起那次拿命拼酒,仍旧能感觉到胃里那种火烧火燎。
“那还不是被你逼的,之后吐了一夜,第二天头都是痛的。”
墨池心尖泛起一丝淡淡的疼,他怎么会不记得,她在会所外的垃圾桶旁吐了半天,走路都走得歪歪倒倒。
可那个时候,他太恨她了,想折磨她,减轻自己心底的痛意。
她不知道,那晚他也同样一夜未眠,抽了一整夜的烟。
墨池起身去酒柜找了一瓶洋酒,
“今天不逼你,能喝多少喝多少。”
季清柠从未想过,两人还会有心平气和坐下来喝酒的一天。
墨池倒是说到做到,没逼她喝过一口酒,似乎真的只是需要有个人陪在他身边。
季清柠坐在阴影下,默默打量他,眉峰如刃,深眸挺鼻,浑身的气势,矜贵霸道依旧,只是,不再那么戾气横生。
这次住到郡逸府,她不是没感受到墨池的变化。
虽然仍旧冷冷冰冰,但对她不再剑拔弩张,说话也不再夹枪带棒。
季清柠想起那天在衣冠冢前,墨池说的那句,恩怨相抵,两不相欠。
或许,当那个戒指被还回来,当他对她所有的脾气,戾气逐渐敛去,他对她的恨在消散,与此同时,爱也正在逐渐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