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予淡淡颔首,算是应了他这一声姐夫。
雪棠坐在台下离得远,并未听清沈熠说了什么,她生怕沈熠莽撞冒失说错了话惹了裴知予不高兴,所以裴知予一下台,她便紧张地打量着裴知予的脸色。
好在裴知予眸中并无阴戾之色,反而唇角有浅淡的笑意。
“二爷累不累?”雪棠回过神来,连忙关切地问道。
裴知予摇了摇头,深邃的漆眸盯着雪棠,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雪棠眨了眨眼,轻声道:“二爷的剑法真厉害,那些老百姓都在夸赞二爷呢。”
裴知予把佩剑递给霍礼,随意擦了擦手,然后便拉过雪棠的手,在她掌心写道:“那你呢?”
“妾……”雪棠顿了顿,才道,“妾自然也夸赞二爷了。”
裴知予唇角轻扯,好似并不信这话。
“回府吧。”
他已经等不及,要跟雪棠算一算账——
她今日勾引他的这笔账。
人群渐渐散去,长街旁的角落里,李玉蓉看着裴知予走进马车,又伸出手来,让雪棠搭着他的胳膊上车。
方才台上的裴知予,让李玉蓉看得心神荡漾,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她偷偷跑出来看着裴知予策马凯旋率军过长街的时候。
可裴知予的眼里,却只有那个叫雪棠的小妾。
一下比武台,他便大步朝雪棠走了过去,眼中再无旁人,好像那些艳羡和钦佩的目光,都与他无关。
李玉蓉不甘地握紧了手中的绢帕。
“李小姐可是有心事?”沈语柔从她身后走过来,朝她款款行了一礼,“不知李小姐可还记得我,一月前的赏花宴上,我们曾见过一面的。”
李玉蓉连忙敛了心绪,转身回礼:“自然记得。您如今是永安侯府的大夫人了,身份何等尊贵,玉蓉怎会忘记。”
沈语柔看了眼裴知予离开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道:“李小姐若是心仪二爷,我这个做嫂子的,倒是可以安排一二。下月初便是景王生辰,二爷也会去的。若李小姐有意,那日我会寻个机会,安排你和二爷见面叙叙旧,可好?”
心事被戳破,李玉蓉有些羞窘,但想起裴知予方才在台上舞剑的英姿,她默了片刻,还是垂下眼道:“那玉蓉就多谢夫人了。”
沈语柔目送李玉蓉离开,翠春便问道:“夫人,咱们现在可是要回侯府?”
沈语柔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回什么侯府,随我回丞相府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熠这小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竟然能夺下武状元,一下就将沈临风的风头压了下去,只怕今日丞相府里,可有得闹呢。
果不其然,沈语柔才穿过丞相府的前院,就见两个小厮将沈熠压在地上,沈临风一脸怒容,正拿着鞭子狠狠地往沈熠身上抽去。
“贱种,谁允许你参加武试的?你这样下贱的东西都能夺得武状元,让旁人如何看我?往后我在外头,还有何颜面?”
沈熠脊背挺得笔直,咬着牙道:“是你自己不学无术没本事,凭什么怨别人!”
“你!”
沈临风气急了,高高扬起手中的鞭子,还未落下,却被沈衡怒声打断了:“逆子,还不住手!”
“父亲!”沈临风见了沈衡,顿时更加委屈了,“父亲,您快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没规矩的贱种,今日他可是出尽了风头!”
沈临风本以为沈衡会像平日里那样替他出气,却不想沈衡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鞭子,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胡闹!你可知熠儿如今已经是陛下亲口承认的武状元,不日便要进宫面见陛下,得陛下封职,你还敢对他动用私刑,是活腻了吗?”
沈临风被打得有些懵,茫然地看着沈衡。
沈语柔连忙上前来将沈临风拉到一旁,柔声劝道:“父亲何必动气,这件事分明就是沈熠做得不对,爹爹没有允许他参试,他却还是擅自去了,哥哥教训他也在情理之中。”
对这个前些日子才被认回相府的女儿,沈衡一向是包容温和的,可他如今正在气头上,听了这话,只觉得那股火气更大了:“你还帮着他说话!你母亲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沈语柔头一次见沈衡对她发火,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默默地闭了嘴不敢再说话了。
沈衡缓了口气,这才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沈熠。
对这个贱妾所生的儿子,沈衡一向是不把他当人看的。从只会爬床的下贱货肚子里爬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可沈衡没想到,沈熠竟然一声不吭地夺下了武状元之位,那时他刚从宫中回来,路上不少同僚笑着向他贺喜,他起初还有些懵,后来渐渐便挺直了腰背,坦然地接受着旁人的夸奖和奉承。
想来沈熠定然是继承了他的性子,所以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大周历来的武状元,日后都是要做大将军的,沈衡以前虽然不待见沈熠,但如今也不得不巴结着他些。更何况他听说沈熠与裴知予切磋结束后,和裴知予说了好几句话,若能得裴知予赏识垂青,沈熠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想到此处,沈衡便亲自上前将沈熠从地上拉了起来,温和地说道:“今日比试累了吧?快回房歇一歇,叫下人备些热水,舒舒服服地洗一洗身子。一会儿爹爹叫府里厨子做些好菜,好好为你庆祝一番。”
沈熠凉凉地说道:“爹爹忘了,我身边可没有下人伺候。”
沈衡一噎,忙端出笑脸来:“是爹爹疏忽了,爹爹这就让管事给你挑几个伶俐的小厮过来。”
说着,他便忙不迭地喊来管事,一面吩咐着为沈熠安排小厮的事,一面让他去挑些好衣料给沈熠裁衣裳,又叫把府里最好的补品给沈熠送去。
一连串的吩咐让管事忍不住抹了把汗,相爷今儿是怎么了?一向都是吩咐他们用的饭食都不许给沈熠吃的,今日却破天荒地对沈熠这样好。
沈熠在一旁听着,神情冷淡。他自然知道沈衡是因为他中了武状元才对他这般,可送到眼前的好东西不要白不要,他便一言不发地站着,在沈临风恨得快要发疯的眼神中,坦然接受了这一切。
一时间,沈府上下都忙活起来,往来恭贺之人更是快要踏破丞相府的门槛。
沈衡和苏夫人在前头忙着待客,沈熠瞅准机会,揣着一盒管家刚送来的珍珠,翻墙跑了出去。
绒花给他买了药,他也该还礼才是。
……
永安侯府。
雪棠随裴知予回府不久,章太医便来了府上。他照例给裴知予针灸过,又仔细询问过裴知予近日的感受,不由笑道:“二爷身子强健,见效已经很快了。如今毒血已经除去不少,只等姨娘的南星花开,拿来入了药,配合老朽的针灸,定能治好二爷。”
雪棠想起她园子里的那些花,如今虽然陆陆续续发了芽,但日后能否开花还尚未可知,不免心里有些忐忑。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安,章太医离开后,裴知予便将雪棠抱进了怀里,在她腿上写道:“不必太过在意,即便种不出南星花,也无妨。”
这些日子,雪棠对他的用心,他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
她的心意是最弥足珍贵的。
至于那南星花,本就是极难开花之物,若上天不愿让他康复,他也不能如何。
左右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只要雪棠一直在他身旁,就这样过完这一生,好像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想到此处,裴知予不由将雪棠抱得更紧了些。
想起她那一声“阿渊哥哥”,裴知予眼眸晦暗,正要低头吻上去,却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