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是华灯初上,年三十前夕的县城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仍然穿梭如织,似乎寒冬的凛冽也挡不住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时人们心底的火热,这个时候的年味俨然要比十年二十年后更加浓郁一些。
已经进入枯水期的丰水河只是平静地让微风拂过水面,偶尔泛起层层微澜。
刘永刚跟黎卫彬都把步子放得很慢,原本只是说顺路聊两句,但是黎卫彬却提议请这位刘部长在丰水河畔的一家茶楼里面喝杯茶再回去。
临窗而坐。
窗外嘈杂的声音不断冲击着耳膜,包厢里却很安静,毕竟即使是在茶楼的老板眼里,这个点喝茶的人恐怕也是另类。
“其实这么多年丰水县一直都没有怎么变过,我81年第一次来县委组织部报到的时候,当时就跟一起入职的同事们在这边吃了顿饭,那时候就想过20年后的丰水县会变成什么样子。”
可能是加了碳炉子的原因,包厢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了不少,刘永刚一进门就松开了大衣的扣子不无感慨说道。
黎卫彬也没想到这位刘部长会突然发出这样的感慨。
“你还年轻,20年后丰水县会不会还是这个样子我不知道,但是20年后你黎卫彬肯定不会在丰水县咯。”
刘永刚突然话锋一转笑道,闻言黎卫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会儿他倒是明白刘永刚的意思了,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刘永刚会这么笃定自己一定能走得更高走得更远。
“你知道丰水县近30年一共有多少个府办主任吗?”
见黎卫彬没有开口,刘永刚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问道。
闻言黎卫彬摇了摇头。
“刘部长,这个我确实不知道,不过十几个应该是有的。”
“加上你一共是16个,任职的时间有长有短,其中年纪最大的是51岁出任这个职务,最小的是你,23岁出任府办主任,在你上面的就是现在劳副书记,他是35岁出任府办主任的。”
黎卫彬心底也是一惊。
他知道自己在府办主任这个位置上应该是最年轻的,但是确实没想到除了他之外,近30年内最小的府办主任居然也有35周岁。
“所以说卫彬啊,你最大的优势就是年轻,年龄这个东西在官场上大一岁和小一岁区别确实不会很大,但是如果是超过5年,那就不只是优势了,而是机会。”
“你比别人有更多的机会去尝试,去试错,但是年轻也容易陷入经验不足,资历太浅的泥潭里面,一旦这个印象形成了,再想扭转过来就很难。”
“此前传言你去松和县担任乡镇一把手我是不同意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反而是去市委办这种机关部门更适合你现阶段的情况。”
见刘永刚说完就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打量着窗外的丰水河,黎卫彬抿了口水心底的思绪也是摇曳不止。
他的确不知道,也很意外刘永刚突然会跟自己说这么些话。
刘永刚的年纪其实也不算小了。
59年出生的干部,现在已经44。
44岁的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副处级的实权干部的确算不上有多出挑,但是在丰水县这样的小县城,刘永刚算得上是有为之人。
这位刘部长话里有话啊!
20年时间从一个刚刚踏入仕途的年轻人成长为县委组织部长,刘永刚不能说厉害,但是绝对是千军万马中最为出类拔萃的那一波。
只是现在看来,刘永刚心底恐怕也有不少的遗憾。
“谢谢刘部长的这一番话,您放心,此去市委办公室我一定争取20年后不会留在丰水县里做山大王。”
一句话说的刘永刚哈哈大笑起来。
“别人说这句话我只会认为他是心比天高,丰水县的山大王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不过你黎卫彬的话我相信,20年后你再回丰水县,只要我老刘没死,就肯定陪你小酌两杯。”
说完刘永刚突然起身跟黎卫彬握了握手,两人这才结账下了楼。
“出任新职,年后我这边你就不要专门跑一趟了,多花点心思去了解市里的情况,我也没有其他的什么话好跟你说的,三个意思,此去市委办务必要心细、心诚、心正。”
“好的刘部长,我一定记着您的这几句话。”
两人再次握了握手,黎卫彬这才扭头往家里走。
穿过河边的步道,刘永刚远远瞥了一眼那个步子飞快的年轻人,心底也是无限感慨。
他的确很看重黎卫彬,但是看重的不仅仅是黎卫彬年龄和潜力,而是做人做事的心态。
丰水县这个地方太小了,出一个人才很难,这么多年能走到最高的位置也就是一个副省长,而且还是近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很好奇,也很期待黎卫彬能走到哪一步。
翻过年这小子就是24岁了。
24岁的市委办公室秘书科科长,加上丰水县府办主任的任职经历,不知不觉黎卫彬已经有了两份正科级岗位的任职履历。
提任副处级的干部恐怕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
真真是后生可畏,令人心生羡慕啊。
当年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被办公室里的同事笑称是“组织部里来了一个年轻人”。
……
又是一年开始的钟声敲响。
翻过年黎卫彬确实忙的不行,因为市委组织部在年前就下了通知,所以今年的春节他原先的很多计划一下子就全部打乱了。
除了走马观花似地拜访了几个老领导以外,他今年并没有去省城那边,迎来送往的同时,整个人也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熟悉市委办公室工作的准备之中。
正月初四一大早他就接到了市委办综合科打过来的电话,按照那位徐文龙徐科长的意思,他大概率要在正月初八赶到市委办公室报到。
这样一来的话,他在丰水县满打满算也只有初七一天的时间可以处理府办那边遗留下来的一些问题。
“妈,你跟我爸就不要操那些心思了,我最晚初八就要去市里,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一次。”
“你跟我爸就算是不去广南,我这里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原本黎卫彬的意思是想让父母过完初五,初六就直接去广南舅舅那边住一段时间,结果李萍死活都要等他去了市里再说。
其实这次去市里任职,究竟能在市里待多长时间他确实不太好说,但是想经常回丰水肯定是不大可能了。
而且黎卫彬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一次自己离开丰水县,再想回来任职的可能性会微乎其微。
毕竟干部任职本身就有回避要求,自己再回丰水县那肯定不是继续担任科级干部,组织上不可能不考虑这个问题。
“这个事情我看还是听你妈的吧,我们早去两天晚去两天差别不大,你这边比较紧要。”
“我跟你妈去了广南,家里人情往来的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瞎耽误你工作。”
拗不过黎广木和李萍夫妻俩,黎卫彬自然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正月初七,一大早黎卫彬就去府办那边办理了最后一点事情。
当天临时负责府办工作的肖大友组织了一个小规模的欢送会,几个领导中途也过来跟他聊了几句,就连县长雷鸣涛都跟他谈了十多分钟。
初八一大早。
在黎广木和李萍夫妻俩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中黎卫彬上了去淮阳市的长途车,等他抵达市政府大楼那边已经是上午10点多了。
把行李放在了一楼的大厅值班室,黎卫彬径直去了位于三楼的委办综合科。
走廊里,黎卫彬站定后才伸手敲了敲敞开的办公室门。
“你好,我是过来报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