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谢、谢宁……?”
金科兀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被惊恐代替。
他用力地抬起脑袋刚要说话,却被谢宁一巴掌给推了回去。
面罩下谢宁冷淡地道:“别瞎乱动,本官熬了一夜才让你好点,再折腾死了,我可救不了!”
“怎么样?”
谢宁才刚从床榻上过来,哈斯身后的几个巫医便急匆匆跑过去。
“还能再拖个一时三刻。”谢宁道:“要想救回他的命,现在的药不够。”
“那……那还需要什么药材?”
草原大漠的人有身体不适突发急症,小病薅点草药,大病就全指用各类毒虫、兽骨头下药的巫医。
昨晚谢宁要的那几样药材,寻常的治疗瘟疫的药大营中已经囤积了不少。
但像人参这种稀少的药材,还是得连夜上宿川城里去找。
“给我纸笔!”
哈斯听了谢宁的话犹豫了下。
谢宁转头看他,嗤笑一声,“你不认识中原字?怕我通风报信?”
哈斯犹豫了下,还是将纸笔拿来。
直到谢宁写下,‘安宫牛黄丸,白药片’他才云里雾里稍稍放心道:“那这几样药该找谁去要?”
“去节度使廖大人的府邸找我娘子。”
“都护府的府邸?”
哈斯眉心紧皱。
“怎么不敢?”
谢宁能嘲讽笑道:“你们都敢在宿川城当街绑人,不过是联系个内院妇人,这点胆量没有?我实话告诉你,你们大王子的病即便有当初医治卢霆的神药,若没有安宫牛黄丸也是白搭!”
见哈斯犹疑得要死。
谢宁半句都不劝,径自往帐篷门口走。
反正等着救命的不是他。
至于让哈斯去找许婉,是他能想到通风报信的最优解。
张启鹤太狡猾,吴俊源身份敏感,哈斯本就戒备心重。
同样手里有青霉素药片、安宫牛黄丸的吴大夫远在云州。
*
廖府。
许婉虽然只一宿没见到自家男人。
但总觉得心里头少了点什么,平时谢宁夜不归宿,总会叫人稍口信回来。
昨日早晨,谢宁跟吴俊源张大宝他们一同出去,却只有吴俊源一个人回来,平日吵闹的张大宝也不见人影。
“许婉呀……”
谢宁失踪一夜,赵夫人面色发灰,她道:“早起大人叫人从府衙稍口信回来,他们昨晚忙了一夜核算口粮税什么的,说是还得忙上一大阵,叫你别担心。”
“核算口粮税?”
许婉垂眸像是在想些什么,转瞬她笑道:“师娘,我知道了。”
廖府是简单的二进四合院,外院厅堂待客,内院住家眷,门房住侍卫下人,后院是马厩和厨房。
夏日炎热,许婉又不能像在村里那样出门走动,能活动的地方就这不大的四方天地,给相公心爱的辣椒苗浇完水,许婉去了后院打算叫厨娘熬点绿豆汤喝。
“老温怎么从昨个就不见人影?”
厨娘问浆洗衣裳的大婶,“我少了一口人,咱们晚上的饭都不知道减不减米。”
“还老温!”
洗衣裳大婶撅起来半个身子,往窗外看神秘道:“出事啦!”
“啊,出什么事了?”
他们可是节度使大人家中的下人,寻常人谁敢惹到他们头上。
大婶道:“你没见昨个谢大人没回来,姓张的小子也没回来,叫人掳走啦!现在满城兵丁找人都快找疯了!”
马上要踏进厨房的一只脚倏然停下。
酷暑的日头照在身上,许婉只觉得半边身子都凉了。
谢宁从前不回家,许婉只知道在哪儿忙,大概忙些什么,可谢宁稍回来的口信,从来不会像赵夫人口中说的这么详细。
许婉强压着内心剧烈的不安,僵硬着手脚像房内走去,可脚步却来到了后院门口。
槐棋正挑拣货郎扁担柜里的小玩意,见许婉出来,笑道:“谢夫人,您怎么出门了?”
廖府上下谁人不知,谢宁的夫人许婉足不出户,就连大门口都甚少靠近。
许婉煞白着嘴唇。
廖府外面的街道酷热,从前怕人认出来的恐慌,全被想要寻找谢宁的决心代替。
“嗯,我出来透透气。”
许婉才踏出门外,思绪猛然回笼,连全城的官兵都找不到谢宁的下落,她应该到何处去寻?
就在这时,同样一个挑扁担卖针线的妇人倏然靠近,“贵人,我这里有最新鲜的手帕式样,还有丝线您要不要看看?”
大户人家的后巷,总有敲门卖稀罕物件的。
例如,布鞋、口脂、头油,针头线脑之类。
不过一般都是丫鬟、婆子买的多。
府内的主子是看不上这等贫民东西。
那妇人的眼神直直地看向许婉,像是传达某种意思,许婉本能地朝她的柜箱看了一眼,妇人便开始介绍开来,针头线脑的柜箱跟寻常并无二致,许婉才拿起一条淡绿色绸线,妇人便飞快塞了一团红色的丝线,“贵人,您适合红线,佳偶红线牵,您要用这丝线缝个什么,您的相公一定喜欢。”
相公?
许婉心口猛地一震。
那妇人仍旧满脸堆笑看着许婉。
槐棋挑中了个机关木马,在哪儿跟小贩讨价还价。
妇人道:“真的适合您,要不您仔细看看?”
许婉这才翻开掌心丝线,果然在里面翻出一张布条赫然就是谢宁的笔迹,内容是放在他们卧房的两种救命药。
许婉道:“丝线我要了,不过我身上没带钱,你且先等一等。”
“夫人您没带钱?”
槐棋马上要掏钱,“我这有呀,就一团丝线么?我给您买!”
“不用!”
许婉立刻回答,声音有些尖利,“槐棋你在这等着我,我回房多拿些银两把你的也带出来!”
说完她转身就走。
“看,这就是咱们府上谢大人的夫人!”
谢宁救过槐棋他们主仆的命,许婉为人又温和,闲来无事做的布鞋他都穿过两双,他向小贩夸耀道:“你们别看我岁数小,可我也是永州数一数二门阀家少爷的小厮,爱摆谱长得好看的夫人小姐,我都不知见了多少。”
“还从有没哪个,像咱们谢夫人这样既温柔又好看的!”
“关键她还对我好!”
你个当下人的,就是主子跟前一条狗。
人能对你好哪儿去?
货郎紧了紧鼻子为了卖货没啃声。
那突然窜出来的妇人,倒是眼里闪过精光,死死盯着廖府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