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得知货物再次被劫的叔侄二人犹如晴天霹雳。
“怎、怎么会这样……”
卢广耀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之前他们信誓旦旦地向一众胡人代表承诺卢家商誉,他们卢家能承担一次的货物损失,但接连两次,还是在货源如此紧张,有竞争对手的情况下,他们卢家如何也赔不起第二次了。
管家如丧考批地道:“三少爷,二老爷,胡人商人和部落代表都在前院吵着闹着,要您陪货退钱!”
另一边。
边军大营,李武指挥着人把丝绸往帐篷里搬。
“都给老子仔细点!”
“这可都是值钱东西!碰坏了别怪老子扣了你们贴补银子!”
“头儿,这里头装的是啥是?”
小旗凑过来,满脸兴奋,昨夜李武临时叫他们出兵,还捂得跟贼一样,动手的地方就在距离大营不远处,原本他们还心里忐忑万一被抓了,不得蹲笆篱子去。
可没想到从劫货,再到把两边的人都胖揍一顿,那些人被打的嗷嗷哭爹喊娘嗷嗷直叫,大营方向愣是一点动静没有。
“里头装的是你青楼头牌的胸脯!”
李武语气不好,脸却快笑成菊花,“少他娘的打听,赶紧把东西装好,待来日拔营一同带回去!”
草原大王子自感染瘟疫以来,第一次走出帐篷,夏日草原的风依旧凌冽,他望着湛蓝无际的天空只觉一生无望。
草原王金戈收到大皇子的来信。
信乃鲜血写就,是他最看好亲儿子的笔迹,信上大王子将本次战事失利的责任一力承担,并将此前都护府要求给杨家军祭奠的要求与瘟疫药方和盘托出,希望父王在此绝境之下有所决断。
草原王金戈,看完信之后,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王庭外赤甲军赫然在列。
那神秘会产生剧烈爆炸的武器,让所有部落主人都望而生畏,两天时间曾经与他亲如兄弟的部落主人,全都走了个干净,王庭之内只剩下金戈最信任的几千护卫。
还有三千重甲骑兵。
这是他草原王金戈最后的本钱。
回顾他这一生,出生起就是最下等汉人女子剩下的杂种,虽然生父为部落首领,但他却如瘸脚的羊一般受人鄙夷长大,在成为统领大漠草原王的一路上,他杀过自己的亲兄弟。
屠杀过超过五千人的部落。
骁勇善战的他,竟在此刻感受到命运的作弄。
空无一人的大帐里,金戈坐在那儿,信件上是他亲生儿子已经干透发黑的血,城外是足以踏碎他尊严的敌人。
他金戈一生戎马,岂能在此刻断了脊梁。
“来人!”
金戈豁然起身,目似雄鹰,地吩咐道:“召集除重甲骑兵外所有兵力,今晚戌时出战!”
晨光熹微,破云而出的日头,仿佛揉散了的金光,照应如血一般的大地。
金戈披头散发地坐在足以没过脚踝的血水里,脸上没有一点生机。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吴世英漠然地走到跟前,银光一闪,视线倒转整个世界都成了血色。
草原王金戈被杀的消息,震动整个大漠。
昔日草原雄鹰最后竟落得个身首异处,头颅被中原人带走,曝尸荒野的下场。
王庭仅剩的三千草原重骑急奔大营而来。
起先哈斯还以为是大王给他们增兵,但下马的将领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如遭雷击,仿佛掉入无边地狱。
草原王金戈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金科兀一口鲜血喷了出去,人直挺挺地倒下。
七月初三。
西北边军再次排除使臣与胡人谈判,此次谈判被载入史册,以巨大的胜利和国境线的推进,史称白山大捷!
两军阵前。
胡人王子金科兀身披白衣,由哈斯搀扶带领瘟疫中幸存的两万将士,在祭坛之下齐齐下跪。
“草原长生天在上,我金科兀向杨将军、杨云翼父子告罪!”
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不复返。
廖吉昌在金科兀手中接过杨云翼父子的尸骨,其他将领则是抱着白石坑数万将士的尸骨,满脸肃穆泪痕,杨家军虽然没有真正沉冤昭雪。
但他们的英明,再次树立西北边军的身上。
此时谢宁拎着一壶酒,正在铜草花丛间半眯着眼。
草原流浪儿刘玄和张大宝在不远处挖石头玩。
谢宁草地间跋涉很远,他脱下衣袍,用酒水写下:
“烽燧连云递羽檄,铁甲蒙尘玉门寂,丹诏夜破麒麟殿,霜刃重开天山戟。”
“战马嘶风龙城溃,黄沙凝血胡天低,祁连月照残镞冷,春草年年绿如混。”
西北边军以草原王金戈的头颅,换取国境线向前推进三十里,这天云卷云舒,天边鹰隼盘旋不止,大宴的风早已吹干了谢宁的祭悼岳父的诗词,廖吉昌吴世英等人寻来时,他人已经醉倒在铜草花上。
谢宁回来了!
消息迅速在宿川城传开。
许婉清早就等在廖府门口,一双脚踱步几乎走出血泡,差不多傍晚十分,一辆马车遥遥驶来,此时东城街道上仍有路人,许婉却顾不得其他,拔腿奔跑到马车跟前。
“谢、谢宁……”
三个字,饱含了所有思念与彻夜难眠的惦记。
谢宁下车两步将许婉重重抱紧怀里。
“许婉,抱歉叫你担心了!”
“回来了就好!你回来就好……”许婉声音哽咽,从怀抱里挣扎出来,捋着胳膊把谢宁从上检查到下,她眼泪夺眶而出,红得犹如兔子,“没事、没事,相公你没事!”
“嗯,没事!”
将近十天的分别,再次见到心爱的人,心上仿佛绞痛一般地疼着。
回府以后。
谢宁洗干净了全身,剃了胡子,收拾干净整洁才往房里去。
廖吉昌和赵夫人并没有找他问话、关心。
房门推开,才刚走两步,许婉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脚底下。
“你这是干什么?”
许婉显然是哭过,他抱着谢宁的大腿,整个脸颊上半身全都贴在他腿上,声音再次哽咽地道:“我听说,我全都听说了,是你将我父亲大哥和杨家军的尸骨迎回来!”
“谢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