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论起一直密切关注梅坚毅的人,曹忠麒必定是算一号的。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又上一层楼,眼看他再上一层楼。
这才多久,昔日信誓旦旦唯自己马首是瞻的小老弟,就已经是如今这样让自己仰望的气象。
再思及大平县公署的那四菜一汤,就更感唏嘘了。
如今连总统都被这家伙牵着鼻子走!
心情复杂,酒喝到嘴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龇牙放下手里的酒盅,曹忠麒问道:“辞修兄,总统这个时候明确态度,就不担心惹恼东瀛人?”
听着这话,一脸苦大仇深的石辞修抬起头来,道:“忠麒老弟,怎么会惹恼东瀛人?”
“你没看电报上讲的是赔偿民众损失吗?”
说着,他又感慨起来:“总统此举高明,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留下了余地。”
“而且东瀛人现在的主要目标,只能是梅坚毅。”
“在打败梅坚毅之前,无非就是口头抗议几句,出不了什么大事儿的。”
话到这里,石辞修心里却愈发的不是滋味儿。
和曹忠麒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说破大天,总统也是被逼无奈。
而自己,内心更是因为梅坚毅的存在,而愤懑不已。
原本说好的,他和曹忠麒要逐步架空杨成虎,彻底掌握陕省军政。
招兵,扩军,再上一层楼。
结果可好。
就因为梅坚毅这么一个原本不打眼的小人物,迅速的爬了起来。
到现在总统竟然几次叮嘱自己,要团结杨成虎。
以免杨成虎倒向梅坚毅,引得陕省变色。
那种憋屈的感觉,让他几次都冲动的想提出换防,离开陕省!
挨着梅坚毅,目前看是一点发展前途都没有。
最关键的是,就梅坚毅如今气象,一旦双方刀兵相见,自己的十八军必定不是对手。
听着他的一番分析,曹忠麒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辞修兄以为,东瀛人能打败梅坚毅吗?”
“……不好说。”
石辞修斟酌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梅坚毅出兵关外之前,怕是没几个人看好他。”
“但是如今,真是不好说了。”
“这一点,从这次国联调查团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二来。”
“要不是看好他,你觉得几国代表的态度,会是现在这样?”
一番分析入情入理,曹忠麒也不由的点头。
有道理。
“他是真的成了气候呀。”
石辞修感慨着,又道:“张逸卿这次算是彻底完了。”
“且看吧,这家伙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把副总司令的位置让出来。”
“一步错,步步错,东北军分崩离析在即,最后怕是都要便宜了梅坚毅。”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暗恼。
总统这个时候选择表明态度,确实是在舆论上赢得了主动。
但无疑也把张逸卿彻底拍在了地上。
千错万错,最后所有的错都归结到了张逸卿的身上。
名誉扫地,威信尽失。
他老子留给他的那点余荫,已经不足以救他一次。
而一旦二十万东北军被梅坚毅收入囊中,他又有如今的声望,还有谁能挡得住他?
听着他这话,正提壶斟酒的曹忠麒手一抖,酒撒了一片。
“如果真成了这样,再打败东瀛人的反扑,那这小子还不得觊觎国府的地盘?”
石辞修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又伸手端起酒盅:“所以忠麒老弟,你我守在陕省,怕是首当其冲啊。”
曹忠麒脸颊抽动两下,心里却又悄悄松了口气。
话说,前天梅坚毅这小子还给自己来电报,邀请自己去关外赏雪呢。
该说不说,这小子虽然野心大,但确实是念旧情的。
如今这样的地位,时头八节都还会给自己来一封电报。
如果真的有一天……
要进入国府权力中心,除了实力之外,政治推动也是必须的。
这事儿,梅坚毅自己暂时还不行。
他通过经济,渗透政治的策略,一时半会儿还难以发挥出太大的效果。
现在和他合作的,主要是以平津为中心的北方资本。
而对国府有深刻影响的江浙财团,目前和他关系不大。
不过,赵次陇这样的老同盟会员,这时候就显示出了自己的政治底蕴,和人脉关系。
就在长安的石辞修,和曹忠麒各自苦恼。
误以为梅司令,还停留在武力解决内部矛盾,这种低级军阀阶段的时候。
昨晚才秘密到达沪城的赵次陇,见到了在国府参政会,任副秘书长的陈永泰。
陈永泰,粤省人。
民国前,任大金粤省咨议局议员。
民国后,任国府临时参政会议员,并加入同盟会。
北洋政府期间,重要的参政会党派,政学会代表人物之一。
其主义推崇宪政……以参政会集体意见,为最高意见的政治制度。
所以下场就相当惨了。
参政会几度被解散,政学会成员也随着政局动荡,南北辗转,最终消亡。
只凭借相同的政治理念,留下了一个松散的政治联盟——政学系。
到谭凯申这阶段,参政会虽然再次出现。
但军政一体之下,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说位高权轻,都是夸赞。
一个副秘书长,更是约等于闲职。
不过,陈永泰这个曾经的政学会巨头,底蕴还是有的。
当年政学会分崩离散,成员遍布各地。
看似一盘散沙,但顺应大势聚合起来,推动梅坚毅入中枢,却是最合适的。
按赵次陇的看法,如今已经时机成熟。
所以他来了。
准备推一把晋省好儿郎梅司令,正式的参与一下国家大事。
“次陇先生!”
沪城晋省商会。
陈永泰进门摘下帽子,就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了赵次陇面前。
一脸热切地样子。
“时局动荡,先生还好吧?”
拄着手杖起身的赵次陇先是同他握手,这才笑道:“身体是大不如前了,不过还能再为国家尽几分心力。”
“倒是永泰你,这个年纪不好消沉的。”
“都知道你在财政上见地颇深,怎么好安心在参政会清闲?”
“哈哈,次陇先生教训的是,晚辈是要奋发才行。”
陈永泰哈哈笑着,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沪城市长赵铁城。
这是政学会旧友,也是如今的政学系当中,有数掌握实权的几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