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卡回来了,一身的风尘,直接绕去了聚居地边缘的水源地。
等她再钻进自家帐篷时,手里多了几片叶子,边缘焦黄,微微打着卷儿。
还有一个小皮囊,晃了晃,里面是半袋浑浊的水。
东西往众人面前的兽皮上一撂。
“他们碰过的水。”威卡嗓音里像卡着沙子,“草也跟着蔫了。”
哈斯图捻起一片草叶,搁在指尖碾了碾,又凑近了闻,摇了摇头。
“没烂味儿。”
“不是烂。”威卡抬起脸,“是死气。淡得很,但散开了。”
哈斯图眉头也拧了起来:“死气?”
苏日娜下意识搂紧了瑞恩,嗓子有点发干:“那会怎么样?”
“必须弄走他们!”
黑鹰猛的一巴掌拍在身下的兽皮上,声音又粗又硬,“等着他们把毒药撒遍这片草地?”
李正揉着太阳穴,黑鹰那股子不耐烦顺着血气一个劲儿往他脑子里拱,搅得他胸口发闷。
“怎么弄?”他问,“十几号人,家伙什瞅着就扎手,底细一概不知。上去就掀桌子?”
黑鹰“蹭”一下站起来,带翻了旁边的水囊,水泼出来,洇湿了一小块毛皮。
“那你也不能干瞅着!”他梗着脖子,后面的话又憋了回去,一肚子火没处撒,“你他妈……”
“黑鹰!”苏日娜低喝,把瑞恩往身后又塞了塞,“啥时候了还吵?”
哈斯图的骨杖在地上磕了磕,闷闷的一声响。
“威卡,继续看着。”老人声音不高,帐篷里的火药味却散了些,“李正,你想辙,再探探那伙人的底。不到最后一步,不能在咱们自个儿的地盘上见红。”
夜色沉得像块厚实的黑毡布。
外面忽然炸开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撕破了宁静。
“哈斯图!给老子滚出来!”
帐篷里几人脸色顿变,几乎是同时冲了出去。
火光跳动,映着空地上一个壮硕的身影,是下游小部落的头领巴图。
他眼珠子充血,手里挥着把亮晃晃的铁斧头,正是那些行商带来的新样式。
那人身上的肉块块坟起,虬结得吓人,皮底下青筋乱窜,好似有无数小虫在爬。
粗重的喘息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他几个族人远远缩着,脸上全是慌乱。
“这草原,该换个新主子了!”巴图吼着,唾沫星子四溅,“不是你这老不死的!把神子交出来!献给真正的强者!”
他话没说完,视线就钉在了苏日娜护着的瑞恩身上,那眼神里混杂着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贪婪,竟直愣愣地扑了过来。
哈斯图举起了骨杖,杖头的兽牙在火光下泛出冷意。
“找死!”黑鹰喉咙里挤出低吼,整个人绷紧了像张拉满的弓,斜着撞向巴图侧面。
李正更快。
他好像早就预判了巴图的动作,脚下一错,人已经贴近,手肘精准而干脆地磕在巴图握斧的手腕关节上。
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晰。
铁斧脱手飞出,“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溅起几点尘土。
巴图那壮硕的身躯,被黑鹰蛮横地撞了个正着。
嘭的一声闷响,人直接飞了起来,像个破麻袋般摔出去老远。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只能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哼。
原本坟起的肌肉,眼看着瘪了下去,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嘴角还冒出了白沫。
李正上前一步,脚尖死死地踩住巴图还在痉挛的手臂,低头看着他,巴图眼睛睁得老大,眼神却涣散无神。
不对劲。
动静闹得这么大,聚居地的人早就被惊醒了。
远处,那伙行商扎营的地方,火光还在摇曳。
领头的中年男人,就站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远远地望着这边。
直到巴图彻底没了动静,那男人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他身后那些人,立刻动了起来,整个队伍悄无声息地往后撤,动作利索得不像是一支商队,转眼就消失在了更深的夜色里。
眼看就要没入草坡后面,领头的男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隔着老远的距离,朝着李正这边看了过来。
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嘴唇动了动。
李正猛地僵住了。
他看清了那两个字的口型——
“故人?”
那块入手冰凉的黑色令牌在李正指间无声翻滚,复杂的旋纹在昏暗中像是活物扭曲。
“故人。”
这两个字没声音,却在他脑子里撞来撞去,带着点儿戏谑,还有点儿不吉利。
这事儿,不对劲。
帐篷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一股寒气卷着黑鹰冲了进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脚步却在看到李正手里的东西时猛地钉住。
李正抬起手,令牌在他指间转了个圈,停下。
“他们不是冲草原来的。”
黑鹰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点哑。
“冲谁?”
“可能冲我,可能冲你,”李正放下令牌,站起身,点了点自己胸口,“也可能冲咱们胸口这玩意儿。”
黑鹰没说话,只是身上的肌肉块块坟起。
帐篷里安静得只剩下油脂在灯芯上哔剥燃烧的动静。
“必须找到他们。”李正往前站了一步,打破了沉寂。
黑鹰猛地抬起头,和李正对上,过了足足几息,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干!”
与此同时,部落另一顶帐篷里,哈斯图捻着指尖那点暗红粉末,极淡的腥甜气钻进鼻腔。
是从巴图伤口刮下来的。
触感很怪,不是草药,也不是矿石碎屑,倒像是……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催熟,又飞快地烂掉留下的渣滓。
他豁然起身,走向角落堆放的兽皮卷——那些记载着部落禁忌和古老灾祸的玩意儿。
这东西,有股子“外面”的邪性。
火堆边,苏月娜下意识摩挲着自己的手臂。
李正随手放在矮几上的黑色令牌离她不过一尺。
突然,她倒抽一口凉气,捂住了胳膊,那里淡淡的银色纹路传来针扎似的剧痛。
苏日娜忙凑近:“怎么了?”
苏月娜蹙眉,指着那块令牌:“是它…还有…哈斯图爷爷拿回来的那些脏东西,碰到也疼。”
李正闻声转过身,踱到夜影蜷缩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