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7日,下午5点,东京练马区,废弃公园中。
苏影撑着黑色的折叠伞,任凭无法言喻的剧痛从心脏涌入四肢百骸,沉默无言地站在狂风骤雨中。
他想要做出什么行动,但如同要把身体撕裂的疼痛斩断了他的神经,让他甚至连抬动嘴唇都做不到。
末了,他双腿一软,笔直地朝着前方倒去,沉重地倒在了泥泞的土地上,溅起了一朵朵肮脏的泥花。
无人看管的折叠伞被潮湿的风吹起,在公园里滚来滚去,苏影侧身躺在黄色的泥汤中,双眼无神地看着豆大的雨滴落下。
第十次循环了。
他还是没能救下浅见伊织。
在第三次循环中,他想要依靠空调的外机箱跳到浅见家的阳台上,但那机箱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偷工减料,他刚一抓住没多久,整个人就连着机箱一起从空中掉了下来,砸了个七荤八素,半天都没有缓过来不说,腿还骨折了。
等到他重新回到二楼的时候,浅见家的事情早已经处理完,又变成了第一次的场景。
在第四次循环中,他想要顺着水管爬到浅见家里,虽然拼尽全力勉强成功了,可当他刚刚爬上去,浅见伊织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苏影还记得她一边抽搐一边看向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并不狰狞、只有歉意与解脱,但苏影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莫大的恐惧。
在第五次循环中,苏影在网络上下载了警笛的声音,放在了浅见家门外播放,希望能拖延到时间,能够让里面的人撑到自己顺着水管爬上来。
但没有用,不如说,这一举动反而加快事件的发生,等到他爬上阳台的时候,浅见伊织和她的母亲死的比任何一次都要更加凄惨。
第六次循环、第七次循环、第八次循环、第九次循环……
苏影将自己能够想到的办法全都用了一遍,哪怕自己再怎么拼命,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将浅见伊织救下来。
虽然他的疼痛阈值在每一次的循环当中不断提升,但循环带来的痛苦同样也在成几何倍数增长。
一开始他还能自如行动,可是到后来的痛苦却让他连身体都控制不了,只能如同死人一般躺倒在地。
等到他每次从循环的痛苦中恢复过来时,时间早就已经过去不少了。
痛苦的时间在不断延长,同样的,给自己留下的拯救时间也在不断缩小。
下一次的循环又将是怎样的痛苦呢?
假如痛苦的持续时间将自己剩余的时间完全剥夺占据,那么自己是不是会在无限的痛苦中反复循环,直到精神泯灭呢?
苏影有些崩溃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场绝望的循环。
要不,就这样放弃吧……
就这样任凭痛苦席卷自己,等到自己能够行动的时候,就去主动寻死,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至少那样,自己还能轻松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苏影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踏水跑来,随后停在了他的身边。
这时,苏影感觉本该滴落在自己身上的雨滴消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雨水噼里啪啦地击打在雨伞上的声音。
苏影想要看是谁为自己撑伞,但因为他是侧躺于地上的缘故,只能看见一双乐福鞋以及一对穿着黑色长袜的小腿。
此刻,那乐福鞋和袜子上都沾满了黄褐色的泥泞,泥泞呈现飞溅状,可以看出这些鞋袜的主人曾经在公园的泥地里奔跑过。
苏影拼尽全力终于转动了自己的脑袋,让自己的视线顺着对方的百褶裙攀升到了那张精致的脸上。
在这一整个过程中,苏影看到了各种各样形状的泥迹,无论是少女的膝盖、裙摆还是双手,就连她的脸颊上也被点点泥浆沾染。
但哪怕如此,这些污渍也没有降低她些许的美感。
“伞被风吹走了好远,还给你。”泷村祈手中拿着苏影那柄黑色的折叠伞,随后将伞柄递给了苏影。
虽然她的脸上面无表情,但苏影也能通过那些泥迹猜出,这丫头肯定顶着大雨在公园里追雨伞追了好久。
“谢……谢谢……”苏影张了张嘴,用很大的力气发出了一点细微的嘶哑声音。
“你看起来很不好。”泷村祈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道,“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不……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好……”体内的痛苦让苏影几乎每说一个词都得停顿许久。
“我等你。”泷村祈点了点头。
还没等苏影再说些什么,他就看见泷村祈从他的身边快速跑走,将伞挂在了公园的长椅上,然后又跑了回来,朝着他伸出了双手。
冰凉软嫩的小手抓住了苏影的腋下,只听泷村祈压低声音哼哧了一声,他的身体就被缓缓拖动了起来。
苏影自然是知道泷村祈想把他弄到长椅上,于是缓了口气道:“其实不用这样的,再等一会儿我就好了。”
这会儿他身体里的痛苦已经稍稍变浅,能够相对流畅地说出话来了。
但泷村祈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只是平静地道:“这样比较好。”
等到将苏影拖到长椅边之后,她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块小毛巾,将长椅上的水滴擦干,这才把苏影放了上去,让苏影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虽然这是苏影第一次体会异性的膝枕,但因为身体剧烈的疼痛,他只感觉这种柔软缓解了自己的痛苦,除此之外心中并没有升起什么特别的心思。
但这还没完,只见泷村祈又掏出另外两条干毛巾和一包湿巾,先用湿巾把苏影脸上的泥擦干净之后,又用毛巾帮他吸干了头发上的水分。
“谢谢……”苏影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感谢。
而泷村祈则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摇了摇头道:“不用谢。”
随后,二人就陷入了沉默。
苏影本来想就这么沉默下去,等到自己能够自如行动就去自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想要自杀的心思似乎变淡了。
除此之外,因为苏影一直枕着泷村祈大腿,而泷村祈又一直低着头的缘故,只要他还睁着眼就会和这丫头对视,搞得他非常尴尬。
除此之外,他连转个头也非常麻烦,因为不管是左转还是右转,自己的脸都会触碰到到有些尴尬的区域,最终他只能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哪怕苏影闭上了眼睛,他也总能感觉到有一股灼人的视线正在盯着自己。
没办法,为了排解尴尬,他只能随意找了个话题聊了起来:“泷村同学你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么多毛巾呢?”
不管怎么说,女高中生在背包里携带这么多毛巾多多少少有点奇怪吧?
按理来说带条手帕应该就足够了才对。
“多的毛巾本来要给shadow,但没看见它。”泷村祈淡淡地道。
“shadow……原来是给那只猫的啊……”苏影这才回想起了自己循环前的那段记忆,那时候泷村祈的纸盒子里就铺着好几条毛巾。
但或许是因为先前的痛苦太过强烈,几乎将苏影的脑袋搅得一团浆糊,等到他说完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
果不其然,一听到苏影的话,泷村祈便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你知道shadow?”
“啊……这个……其实我之前也路过过这个公园来着,那个时候我就听见了你叫一只小猫叫shadow来着……”苏影编了一个蹩脚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