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台阶。
不是什么华丽的浮空天梯,也不是通往神殿的金光大道,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灰扑扑、望不到头的石阶。台阶表面凹凸不平,像是被千万人踩踏过,边角都被磨成了温顺的圆弧。
云缨皱眉:“不会吧,这就终点门了?”
“看起来像个……年久失修的宗门后山。”赵怀真一边观察四周,一边下意识抬脚。
脚还没落地,三人脚下骤然浮现出一道淡金圆阵,隐隐标着三个小小的字符:‘同行’。
“提示我们一起走?”唐清砚挑眉。
“走哪?”云缨仰头望,石梯绵延如龙脊,弯弯绕绕,一直盘旋入云。云雾翻腾中,隐约能看到尽头处,似有一处高台孤悬,像是镜界的心脏。
“这次不打架?”她握了握红缨枪,显得有点不太适应,“怎么突然改温情路线了?”
“谁知道呢。”赵怀真语气一如既往地稳,“我们试试?”
三人抬脚,同时迈上第一阶。
——毫无动静。
第二阶。
脚下的石板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某种机关被悄然启动。
第三阶。
“啊?”唐清砚忽然歪了一下。
他一时走神,脚步落慢了半拍,下一息,脚下石板猛地一沉,整个身子“嗖”地一声被原地弹了回来,稳稳地回到原点。
“我……只是走慢了一步。”他愣了一瞬,“就回去了?”
“所以得同步。”赵怀真试探着说,“而且必须三人同时用力。”
“这不科学。”云缨将枪往地上一杵,“我一个人顶得上仨。”
说罢,她单枪匹马地往前冲,气势如虹,红缨枪卷起火光,脚下腾起一圈烈焰旋涡。
第一阶,第二阶,第三阶!
啪的一声——
云缨像个被弹飞的蹦床客,直接原地倒飞,摔回起点,屁股着地,表情瞬间从英勇变成懵懂。
赵怀真走过去扶她,顺手拍拍她肩:“你看,科学。”
“这门叫‘临界’,估计就是测试我们是否能共同迈过某种……极限。”唐清砚拍拍衣袍上的尘,“像是测试团队协同能力的机关。”
“镜界越来越不像考核,更像是某种……教育。”赵怀真道。
云缨揉了揉屁股,冷哼一声:“得了,那就一起爬吧。”
三人重新站到起点,排成一列。赵怀真居中,轻声:“听我口令,一步一换,力道一致。”
云缨和唐清砚互视一眼,都不太情愿地轻轻点头。
“三,二,一——走。”
踏上第一阶,地面无波。
“走。”
第二阶,微微震动。
“走。”
第三阶,稳如老狗。
……
就这样,三人一步步缓缓向上。每一步都需要三人心意相通、气力相融,不多不少、不快不慢。速度慢得可以煮粥,但节奏稳得可以当乐器打拍子。
云缨开始还有点不耐烦,脚下时不时冒出几缕火焰想偷着提速,结果被赵怀真当场捏住了后领,像拎猫似的拖回节奏。
唐清砚则表现得越来越老成持重,甚至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云缨每一个起脚角度,默默微调自己的重心。
赵怀真——依旧是那个赵怀真,不吭声,不出错,不抢风头,却稳得像老和尚敲木鱼,一步不差。
不知过了多久,石阶终于从云雾中抽出了尾巴,三人眼前出现了一座极简的高台,宛若天际断崖。
他们同时踏上最后一阶。
脚下石阵亮起,柔和的白光将三人缓缓包围。
下一刻,雾中走出三道身影。
那是三个苍老的身影——却和他们一模一样。
云缨瞪大了眼:“那不是我吗?等等,我老了怎么有点佝偻?”
唐清砚沉默地盯着自己老年的脸,似乎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将来也会头发花白、腰不挺拔、眼袋沉重。
赵怀真倒是很平静,目光扫过三位“前辈”,语气淡然:“你们是……?”
老年云缨哼了一声,声音沙哑但底气十足:“我们是你们——老了之后的样子。”
老唐清砚接过话茬:“我们曾在镜界三十七门时失败,回到了原点。直到多年后,才再次尝试,才终于——走完。”
“你们……竟能一次通过。”老赵怀真看着眼前的三人,语气中竟然有些唏嘘,“你们比我们年轻时要聪明些,至少没有互相拉扯。”
“年轻啊。”老云缨摇着头,笑了,“说真的,我还以为你小丫头一定会冲太快摔回去。”
“摔过了。”云缨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过……”老唐清砚瞥了她一眼,“你们还挺有默契。”
云缨瞪了赵怀真一眼:“这都他逼出来的。”
赵怀真笑而不语,唐清砚也轻轻挑眉,气氛忽然温暖下来,像山顶吹来的一阵暖风。
三位“未来的他们”站在阶顶,缓缓让出身后的一道门。
“你们可以走了。”
“接下来的事,就靠你们了。”
“别像我们当年那么蠢。”
三人对视一眼,一时无言,随后齐步走向那道门。
这一次,他们没有人落后,没有人冲前,也没人抱怨节奏。
三人并肩而行,穿过门扉。
身后,石阶终于沉寂,那些曾经的脚印缓缓消失在风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镜界,终点已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