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雁冬从混沌的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窗外,444号殡仪馆的轮廓在黎明微光中显得格外阴森,二楼那扇窗户的红光已经熄灭,仿佛一只闭上的眼睛。
她抬起手,掌心的羽毛状疤痕泛着淡淡的银光,像是有生命般微微搏动。昨晚从废弃学校回来后,这个印记就开始发光,伴随着一种奇怪的温热感,仿佛有股异样的能量在血管中流动。
“你醒了。”
巫雁冬猛地坐起,看到端木煌坐在她公寓角落的扶手椅里,手里把玩着那枚已经变成灰色的羽毛胸针。晨光中,他看起来比昨晚更加憔悴,眼下挂着深重的阴影,铁灰色的头发似乎又白了几分。
“你怎么进来的?”巫雁冬拉紧睡衣领口。
端木煌指了指她的大门:“你的锁对我没用。况且,你现在需要保护。”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拉上窗帘,“它们会通过光线追踪你。”
巫雁冬这才注意到,自己公寓的墙壁上出现了几道细小的裂纹,里面渗出暗红色的黏液,和学校里的如出一辙。
“这是什么?”她跳下床,远离那些蠕动的裂缝。
“渗透。”端木煌从风衣口袋取出一个小银瓶,往裂缝上滴了几滴透明液体,黏液立刻缩了回去,“你体内的血契能量吸引了它们。就像鲨鱼闻到了血腥味。”
巫雁冬低头看着掌心的印记:“昨晚...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端木煌沉默片刻,然后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三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与她掌心一模一样的羽毛状疤痕,只是他的更大、更旧,边缘呈现出不祥的黑色。
“渡者契约。”他的声音低沉,“当两个活人的血液在超自然空间混合,特别是在对抗';它们';的时候,就会形成这种联系。我的导师曾经和我缔结过同样的契约。”
巫雁冬走向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那个疤痕。就在她的指尖接触端木煌皮肤的瞬间,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她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一个年轻女子在圆形房间里吟诵,端木煌跪在地上流血,天花板上睁开无数眼睛...
“啊!”她猛地缩回手,画面立刻消失了。
端木煌迅速系好纽扣:“现在你明白了。契约让我们能够共享记忆、能量,甚至...伤痛。”他苦笑一声,“这也是为什么我能找到你妹妹的部分灵魂。我的导师用同样的方法找到过我。”
巫雁冬的胸口发紧:“你...死过?”
“不止一次。”端木煌的眼神飘向远处,“每次444号殡仪馆的钟声响起,就代表一个渡者回来了。或者说,试图回来。”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但公寓内却越发昏暗。巫雁冬发现不仅是窗帘,整个房间的光线都在被某种力量吞噬。墙上的裂缝又开始渗出黏液,这次更多、更快。
“我们得走了。”端木煌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扔给巫雁冬,“带上必需品。你的公寓已经不安全了。”
巫雁冬匆忙收拾了几件物品,当她从床头柜取出妹妹的照片时,照片上的巫秋阳突然眨了眨眼,嘴角流下一道血痕。
“端木!”她惊呼道。
端木煌一把抢过照片,用羽毛胸针在上面划了个十字。照片立刻燃烧起来,化为灰烬,但巫雁冬分明听到灰烬中传来一声轻笑。
“它们在戏弄我们。”端木煌脸色阴沉,“走,现在!”
他们刚冲出公寓楼,身后就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巫雁冬回头看去,她五楼的窗户喷出一股黑烟,隐约形成一个人形,朝他们伸出细长的手臂。
“别看!”端木煌拽着她跑向停在路边的一辆老式黑色轿车。
车子发动时,巫雁冬看到那个人形已经爬出窗户,沿着外墙迅速向下移动,速度快得不自然。
“我们去哪?”她系好安全带,手指因恐惧而颤抖。
“回444号。”端木煌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急转弯驶入主路,“那里是唯一能暂时阻挡它们的地方。”
车子飞驰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巫雁冬注意到后视镜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他们刚刚经过的路灯下,但当她回头时,那里空无一人。
“你在废弃学校说它们得到了一个新锚点。”巫雁冬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是指我妹妹?”
端木煌的手指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不全是。你妹妹很特别,就像...”他欲言又止。
“像什么?”
“像十年前失踪的第五个女孩。”端木煌终于说道,“蓝霁。她的尸体从未被找到。”
巫雁冬突然想起在第十三号储藏室看到的五个烟雾人形:“你是说,其中一个女孩...逃走了?”
“不。”端木煌摇头,“是自愿留下的。蓝霁有特殊体质,天生能感知到';它们';的存在。根据学校的秘密档案,她经常在日记里提到';门后的朋友';。”
车子驶入通往殡仪馆的小路,两旁的树木扭曲变形,枝干像痛苦挣扎的手臂伸向天空。444号殡仪馆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比巫雁冬记忆中的更加破败,墙面上爬满了那些暗红色的“血管”。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巫雁冬问道。
端木煌停下车,转向她:“因为要找到你妹妹,我们必须先找到蓝霁。或者说,她留下的部分。”
他们下车时,殡仪馆的铁门自动打开,仿佛在迎接他们。前院的青石板全部翻起,露出下面血红色的肉质地面,微微起伏着,像在呼吸。
“别怕。”端木煌拉住巫雁冬的手,“它认识我的血。”
踏入殡仪馆大厅的瞬间,巫雁冬感到一阵强烈的违和感——空间似乎被拉长了,走廊尽头的墙壁远得不可思议,天花板高得消失在黑暗中。墙上那些模糊的黑白照片现在清晰可见,全是痛苦扭曲的人脸,眼睛部位被粗暴地划掉。
“这是...”
“空间正在折叠。”端木煌领着她穿过大厅,“每次';它们';活跃时,444号的真实形态就会显现出来。”
他们来到圆形房间的门前,但端木煌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走向走廊尽头一面看似实心的墙。他将手掌贴在墙面上,轻声念诵一串古怪的音节。墙面逐渐变得透明,露出一段向下的螺旋楼梯。
“下面是什么?”巫雁冬盯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无回廊。”端木煌点燃提灯,蓝绿色的火焰比往常更加微弱,“存放那些无法安息的灵魂的地方。也是蓝霁最后出现的位置。”
楼梯似乎没有尽头,他们转了无数个弯,却依然在下降。巫雁冬注意到墙壁上开始出现手印,有的很小,像是孩子的,有的则大得不像人类。每个手印都在渗出暗红色液体,在提灯照耀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别看那些。”端木煌警告道,“它们是过去试图进入无回廊的失败者留下的印记。”
终于,楼梯到了尽头,前方是一条低矮的隧道,勉强能容一人弯腰通过。隧道墙壁由某种半透明的肉质构成,里面悬浮着无数气泡,每个气泡中都包裹着一个模糊的人形。
“记忆囊。”端木煌解释道,“被困灵魂的回忆。我们要找的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隧道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的歌声,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哼着不成调的旋律。
巫雁冬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她妹妹小时候经常哼的摇篮曲。
“秋阳?”她不自觉地向前迈步。
端木煌抓住她的手腕:“不是她。是它们在模仿。”
他们谨慎地接近声源。隧道在这里扩大成一个圆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个比其他都大的气泡,里面是一个穿着老式校服的女孩背影。她正在梳理自己的长发,哼着那首摇篮曲。
“蓝霁。”端木煌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敬畏,“她的一部分真的还在这里。”
巫雁冬靠近那个气泡,突然,女孩转过头来——她没有脸,本该是五官的位置只有一片平滑的皮肤。
“你们来了。”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不是从气泡里发出,“我等了很久。”
气泡中的女孩形象扭曲变形,化为一个漩涡,展示出一段记忆画面:五个女孩手拉手站在第十三号储藏室里,周围是用血画的复杂符号。其中一个女孩——应该是蓝霁——站在圆圈中央,手里捧着一本破旧的书,正在诵读上面的文字。
“那是召唤仪式。”端木煌低声道,“她们主动打开了门。”
画面变化,黑洞出现在天花板,但这次没有怪物伸出手,而是降下一道光柱。蓝霁独自走向光柱,回头对其他人说了什么,然后...画面扭曲了。当影像再次清晰时,四个女孩被无形的力量拖向黑洞,尖叫着,挣扎着,而蓝霁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观看着。
“她背叛了她们?”巫雁冬震惊地问。
气泡突然破裂,释放出一股冰冷的气流。一个模糊的人形在他们面前凝聚,比隧道里的其他灵魂都要清晰。虽然还是没有脸,但巫雁冬能感觉到“她”在注视自己。
“不是背叛。”声音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响起,“是选择。她们想见门后的';神';,而我...知道那是什么。”
人形抬起手,指向巫雁冬掌心的印记:“你也选择了,像他一样。血契会带你找到妹妹,但代价是什么?”
端木煌上前一步:“蓝霁,巫秋阳在哪里?”
人形发出一种类似轻笑的声音:“阈界。生与死之间的混沌之地。她在那里,也不在那里。”她转向巫雁冬,“你想见她吗?真的想吗?”
巫雁冬毫不犹豫地点头:“不惜一切代价。”
蓝霁的人形突然散开,又重组,这次几乎完全实体化了。她——它——现在有了脸,一张完美但毫无生气的脸,像蜡像一样光滑。
“那么触碰我。”她伸出手,“我会带你跨越界限。但只有你,渡者不能跟随。”
端木煌猛地拉开巫雁冬:“不!那是陷阱!没有活人能从阈界完整回来!”
蓝霁的笑容扩大了,大得不自然:“她早已不是完整的活人了,渡者。血契改变了她,就像改变了你。”
巫雁冬看着掌心的印记,它现在闪烁着强烈的银光,几乎要灼穿她的皮肤。她能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冲动,一种想要触碰蓝霁、穿过那道无形界限的强烈欲望。
“如果我去了,真的能找到秋阳?”她问道,声音出奇地平静。
蓝霁点点头:“代价是你的部分人性。每次穿越都会留下一些东西在那边。看看你的渡者朋友,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原本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了。”
巫雁冬看向端木煌,发现他的眼中确实有种非人的质感,像是玻璃珠而不是生物组织。
“还有别的办法吗?”她问端木煌。
他沉默片刻,然后摇头:“没有。但我可以尝试用血契的力量跟随你。不过...”
“不过什么?”
“可能会撕裂我们两个的灵魂。”端木煌平静地说,“血契是把双刃剑。”
蓝霁的人形开始变得不稳定,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决定吧。界限时刻即将过去。”
巫雁冬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伸出手,抓住了蓝霁冰冷的手指。
世界在瞬间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