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划破了凌晨三点的寂静。叶澜依将车停在警戒线外,出示证件后弯腰钻过黄黑相间的隔离带。潮湿的夜风裹挟着某种难以名状的气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
“叶顾问,这边。”市刑侦队的谈警官站在一栋灰白色建筑前向她招手。他身后,“444号殡仪馆”几个褪色的红字在惨白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刺眼。
叶澜依快步走过去,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地面上的积水。“什么情况这么紧急?”
谈警官脸色凝重:“孕妇死亡,八个月身孕,但尸体送来殡仪馆后,我们发现胎儿不见了。”
“剖腹取胎?”叶澜依挑眉。
“问题就在这里。”谈警官压低声音,“尸体没有任何手术痕迹,腹部完好无损,就像...胎儿凭空消失了一样。”
殡仪馆大厅的灯光惨白得不真实。消毒水的气味下隐藏着更深的、更原始的气息——死亡特有的甜腥。叶澜依跟着谈警官穿过几条走廊,来到一个标着“临时停尸间”的房间前。
“死者叫竺惜蕊,28岁,昨晚在家突发昏迷,送医途中死亡。”谈警官推开门,“医院按规定将尸体转送殡仪馆,值班人员今早准备入殓时发现了异常。”
冷气扑面而来。叶澜依走向中央的不锈钢解剖台,上面覆盖着白布,勾勒出一个明显隆起的腹部轮廓。她戴上手套,轻轻掀开白布。
竺惜蕊的面容安详得近乎诡异,仿佛只是睡着了。她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腹部高高隆起,确实像是即将临盆的孕妇。叶澜依小心地掀起衣服,露出苍白的腹部——没有切口,没有淤青,甚至连妊娠纹都清晰可见。
“超声检查过吗?”叶澜依问道,手指轻轻按压死者的腹部。
“医院记录显示昨晚急诊时做过,胎儿一切正常。”谈警官递过一份报告,“但今早我们的法医扫描时,子宫是空的。”
叶澜依接过报告,快速浏览着。超声图像上确实显示有一个发育良好的胎儿,各项指标正常。她抬头环顾四周:“尸体送来后有没有离开过殡仪馆的监控范围?”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谈警官摇头,“监控显示尸体从医院运来后直接进入这个房间,没有任何人接触过。殡仪馆夜间只有一名值班人员,他有不在场证明。”
叶澜依的目光落在死者微微张开的嘴唇上。她戴上口罩,俯身靠近,用镊子轻轻拨开死者的口腔。在手机电筒的光线下,舌根处隐约可见一些黑色粉末。
“这是什么?”谈警官凑过来。
“还不确定,需要化验。”叶澜依小心地取样,“死者生前最后吃过什么?”
“家属说晚饭是家常菜,没什么特别的。”
叶澜依继续检查尸体,当她翻动死者头部时,后颈处一个细小的针孔引起了她的注意。针孔周围有轻微淤血,显然是近期形成的。
“这里有人给她注射过什么。”叶澜依指着针孔,“医院记录里有提到这个吗?”
谈警官翻看记录:“没有,急诊记录只提到静脉输液。”
叶澜依直起身,环视这个临时停尸间。房间不大,除了中央的不锈钢解剖台外,只有几个储物柜和一个洗手池。她的目光落在角落的地面上——那里有几滴几乎不可见的暗红色痕迹,不像是从解剖台上滴落的。
“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叶澜依突然说,“尸体被移动过。”
谈警官皱眉:“但监控...”
“监控只能拍到走廊和大厅,对吗?”叶澜依打断他,“这栋建筑有没有不常使用的区域?地下室?废弃的通道?”
谈警官正要回答,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高瘦的男人站在门口,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领带一丝不苟地系在喉结下方,苍白的面容在荧光灯下几乎透明。
“支主管。”谈警官点头示意,“这位是市局特聘的法医学顾问叶澜依。”
支临霁——444号殡仪馆的主管——微微颔首,他的眼睛是一种不自然的浅灰色,像是被稀释过的墨水。“叶顾问,久仰大名。”他的声音低沉平滑,如同丝绸滑过刀刃,“有什么我能协助的吗?”
叶澜依注意到他的手指异常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没有一丝污垢。“我们需要查看殡仪馆的所有区域,特别是平时不对外开放的部分。”
支临霁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当然,不过有些区域年久失修,可能存在安全隐患。”
“我们会注意安全。”叶澜依直视他的眼睛,“先从地下室开始如何?”
一丝微妙的表情掠过支临霁的面庞,快得几乎无法捕捉。“如您所愿。”他侧身让出通道,“请随我来。”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脚步声在空荡的通道中回荡。支临霁走在前面,他的背影挺拔得像一把出鞘的剑。叶澜依注意到他的步伐异常轻盈,几乎不发出声音。
“444号殡仪馆有多少年历史了?”叶澜依问道。
“建筑本身建于六十年代,最初是市立医院的太平间。”支临霁头也不回地回答,“八十年代改为独立殡仪馆,我父亲是第二任主管。”
他们在走廊尽头的一扇铁门前停下。支临霁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把古老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门开了,一股霉味混合着某种化学药剂的气味涌出来。
楼梯向下延伸,消失在黑暗中。支临霁按下墙上的开关,几盏昏黄的灯泡陆续亮起,勉强照亮了陡峭的混凝土台阶。
“小心台阶,有些地方不太稳固。”支临霁提醒道,率先走下楼梯。
叶澜依紧随其后,谈警官走在最后。随着深入地下,空气变得愈发潮湿阴冷,墙壁上渗出细密的水珠。下到平台处,面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是锈迹斑斑的铁门。
“这些是以前的储藏室,现在基本废弃了。”支临霁解释道,“我们主要使用东侧的新建区域。”
叶澜依走向最近的一扇门,门牌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辨认出“消毒室”的字样。她试着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钥匙呢?”她转向支临霁。
支临霁从钥匙串中找出另一把较小的:“多数房间已经多年未使用了,我不确定——”
叶澜依没等他说完就拿过钥匙,插入锁孔。门发出抗议般的吱呀声,缓缓打开。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扑面而来,叶澜依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不锈钢槽,周围散落着各种玻璃容器,有些里面还漂浮着不明组织。墙边的架子上整齐排列着标本瓶,液体已经浑浊,但隐约可见其中保存的胎儿标本。
“这是什么地方?”谈警官震惊地问。
支临霁的表情依然平静:“如门牌所示,消毒室。过去医院太平间需要处理一些特殊病例,这些是当时的设备。”
叶澜依走近那些标本瓶,用手机照亮标签。大多数字迹已经模糊,但她还是辨认出了几个日期——都是二十年前的。
“1999年到2001年之间,”她低声说,“这里处理的胎儿数量异常多。”
支临霁站在门口,阴影遮住了他半边脸:“那段时间附近有家私立妇产医院,后来因为医疗事故关闭了。有些未妥善处理的标本被转移到这里。”
叶澜依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个黑色笔记本吸引。她走过去捡起来,封面已经破损,内页泛黄。翻开第一页,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新生妇产医院——特别病例记录”。
“我需要带走这个。”她说。
支临霁的眼神变得锐利:“那是殡仪馆的财产。”
“现在是证物了。”叶澜依合上笔记本,转向谈警官,“我们需要彻底搜查这个地下室,特别是寻找可能的新鲜血迹或挣扎痕迹。”
谈警官点头,正要说话,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色骤变:“又一起案件,东区公园发现一具女尸,同样是孕妇,同样...胎儿不见了。”
叶澜依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她看向支临霁,后者站在阴影中,嘴角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支主管,”她缓缓开口,“1999年到2001年,您父亲经营殡仪馆期间,有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件?”
支临霁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叶顾问,死亡总是相似的。二十年前的事,谁还记得清楚呢?”
叶澜依将笔记本紧紧攥在手中,某种直觉告诉她,这本记录和444号殡仪馆隐藏的秘密,可能就是解开这一系列诡异案件的关键。
“我们会再来的。”她对支临霁说,“在查清真相之前,请不要动这里的任何东西。”
支临霁微微欠身:“444号殡仪馆随时欢迎专业人士的造访。”他的声音轻柔得近乎危险,“毕竟,死亡需要被正确理解,不是吗?”
当他们走上楼梯时,叶澜依回头看了一眼。支临霁仍站在地下室走廊的尽头,苍白的脸半隐在黑暗中,如同一具精心保存的标本,静静等待着下一个访客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