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青白色火苗在伏襄脸前跳动,照亮了他皮肤下蠕动的黑色丝线。他的身体被钉在地下室中央的混凝土柱上,双臂张开呈十字形,胸口处的衣服撕裂,露出一个锁孔形状的空洞——边缘是锯齿状的金属光泽,仿佛他的血肉已经与铜钥匙融为一体。
“临...快走...”伏襄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却像是从锁孔深处传来,“它想要你...成为第九个...”
瞿临向前迈步,突然被拉入七个不同的时空片段——
他同时是1912年那位被活埋的风水师,在窒息中绘制最后一道符咒;是1956年那个喝下符水的赤脚医生,感受内脏被腐蚀的痛苦;是2000年那位在停尸间上吊的守阵人,脖颈断裂的瞬间看到地底爬出的黑影...
“专注!”伏青阳的声音像刀一样劈开混乱,“用你胸前的法阵稳定心神!”
瞿临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八角形法阵正发出脉动的红光。他强迫自己深呼吸,七个死亡记忆如退潮般缓缓散去,只留下地下室阴冷的现实。
伏襄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锁孔中喷出大量黑色丝线,在空中交织成一个人形轮廓——那是个瘦小的沙弥形象,没有五官,只有一对异常修长的手臂。
“第八把椅子...”沙弥形状的黑影发出孩童般的声音,“坐上去...和我们一起...”
伏青阳从阴影中冲出,手中挥舞着一把刻满符文的青铜匕首:“滚回地下去!”匕首划过黑影,发出切割丝绸般的声音,黑影瞬间散开又重组。
瞿临趁机扑向伏襄,手指刚触到锁孔边缘,就感到一阵刺骨寒意。伏襄的眼睛突然完全变成灰蓝色,嘴角咧到耳根:“你终于来了...我的新身体...”
这不是伏襄的声音。瞿临想缩回手,却发现手指已经被锁孔内部的金属锯齿咬住,鲜血顺着锯齿凹槽流入深处。剧痛中,他再次看到幻象——
唐代的青要寺,年轻的玄晦大师跪在一具小沙弥尸体前诵经,尸体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画面跳转到寺庙地宫,七位高僧围坐诵经,中央的沙弥尸体突然坐起,黑色丝线从七窍喷出...
“它是我弟弟...”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瞿临脑海中响起,“我亲手喂他喝下毒茶...却无法超度他的怨念...”
幻象破碎,瞿临发现自己已经将整只右手伸进了伏襄胸口的锁孔。黑色丝线缠绕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所到之处皮肤浮现出与胸口相同的符文。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锁孔内部有东西在跳动——那不是心脏,而是一个冰冷的金属结构,随着他的触碰开始旋转。
“转动它!”伏青阳在远处喊道,他正被越来越多的黑色丝线缠绕,“完成最后的仪式!”
瞿临的手指找到锁芯凹槽,用力一拧。
伏襄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整个地下室剧烈震动,混凝土柱表面裂开无数细缝,暗红色的液体渗出。瞿临的手臂被锁孔死死咬住,黑色丝线已经爬到他的肩膀,带来无数陌生记忆的碎片——
他看见伏青阳年轻时亲手将铜钥匙刺入上一任守阵人的心脏;看见伏襄在大学收到父亲那封“速归”的电报;看见自己拆开那封神秘信件时,信封内层用血画着一个微型法阵...
“坚持住!”伏青阳的声音变得遥远,“血月升起来了!”
瞿临抬头,透过地下室的气窗看到月亮——那不再是平常的月亮,而是一个血红色的巨眼,表面布满黑色血管状的纹路。月光照射到的墙壁开始渗出鲜血,形成一道道符咒文字,与瞿临皮肤上的符文相互呼应。
伏襄的身体突然前倾,腐烂的嘴唇贴上瞿临的耳朵:“你知道为什么需要八个人吗?”声音忽而是伏襄,忽而变成孩童般的尖细嗓音,“因为玄晦当年有七个弟子...加上他正好八个...他们用同样的方式毒死了我...”
锁芯又转动了一格。瞿临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七个前代守阵人的记忆再次涌入,这次更加清晰持久。他同时经历着七种不同的死亡痛苦,而第八种——属于他自己的——正在形成。
伏青阳终于挣脱黑色丝线,踉跄着来到柱前。他的脸上布满被丝线切割的伤口,但眼神异常坚定:“还有最后一步...需要一个至亲之人的灵魂作为'钥匙扣'...”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是年轻的他和孩童伏襄的合影,“父子血脉...最能稳固封印...”
瞿临突然明白了伏青阳的计划。锁芯已经转到最后一格,只差一个灵魂来固定它——伏青阳打算牺牲自己。
“不...”伏襄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灰蓝色的眼睛流下血泪,“爸...不要...”
黑色丝线开始从伏襄体内抽离,在空中凝聚成那个小沙弥的形状,发出愤怒的尖啸。地下室的气温骤降,渗出的血液结成了冰晶。
伏青阳将照片贴在锁孔旁,举起青铜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记住,瞿临...守阵人的职责不是镇压...是超度...”
匕首刺入的瞬间,整个地下室陷入绝对的寂静。伏青阳的身体像沙雕般崩塌,化作金色粉尘被吸入锁孔。锁芯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彻底归位。
小沙弥形态的黑影发出凄厉的哀嚎,开始分崩离析。与此同时,殡仪馆各处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所有尸体同时倒地,黑色丝线从它们七窍中钻出,在空中汇聚成一股向锁孔涌去。
伏襄的身体剧烈颤抖,锁孔边缘的金属锯齿缓缓闭合。就在最后一刻,一只苍白的小手突然从锁孔深处伸出,抓住瞿临的手腕——那是个透明的小孩身影,面容扭曲痛苦。
“为什么...哥哥...”小沙弥的鬼魂哀泣着,“我只是想继续听你诵经...”
瞿临胸前的法阵突然亮起前所未有的金光。不属于他的记忆再次浮现,但这次是玄晦大师晚年的忏悔——他每日为弟弟诵念《往生咒》,直到圆寂那刻。
不知是本能还是法阵驱使,瞿临开始诵念:“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小沙弥的手松动了,狰狞的表情逐渐平和。随着经文继续,透明的小手缓缓收回锁孔,最后一丝黑烟也被吸入。锁孔完全闭合,伏襄胸口的皮肤开始愈合,只留下一个八角形疤痕。
殡仪馆的震动停止了。月光恢复正常,墙上的血符渐渐褪色。瞿临瘫坐在地,感到皮肤上的符文正在消退,但胸口的法阵印记变成了永久的伤疤。
伏襄滑落柱底,虚弱但清醒:“结...结束了?”
瞿临刚要回答,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扩散至全身。他的七重视线再次开启,但这次看到的不是殡仪馆,而是七个不同的场景——1912年的坟场、1956年的诊所、2000年的停尸间...每个场景中都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向他点头致意。
最后出现的是伏青阳,他站在一片金色光芒中,嘴唇微动。虽然没有声音,但瞿临明白他的意思:
“还没结束...守阵人的职责...才刚刚开始...”
幻象消散,瞿临发现自己仍在地下室,伏襄正担忧地看着他。殡仪馆恢复了平静,但某种微妙的变化已经发生——他能感觉到建筑本身的呼吸,墙内血液的流动,以及地底深处那个沉睡的存在...
它只是被重新封印,并未消失。
瞿临扶着伏襄站起来,两人踉跄着走向楼梯。当他们推开地下室的门时,第一缕晨光正透过破碎的气窗照进来。
在阳光中,瞿临看到自己的影子不是一个人,而是八个重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