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沉埋已久的名字,那段惘然心痛的往事,在一忽儿突然隐上我的脸。
我的血液和思维,瞬间静止不动。
那个在梦中常常出现过的人,他总是穿着短款的黑色风衣,高大而又俊挺,他的眉眼,在岁月的洗礼中已经变得不那么清晰。但是他的身影,总是挥之不去,象一副色彩斑驳的油画,沉寂在我内心的某个角落。
南-正-安——
这个人,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过得好不好?
他是不是还那么孤独?
在片刻的失神后,渐渐回味的是淡淡的心疼。
*
我希望他能和我一样地,过得平安、过得幸福。
善良的心总还有美好的期盼,我对那份爱,刻骨铭心,但到现在这刻,我只希望看到他过得比我好。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
“我就知道说出来,你肯定是这幅样子,”岳惠面有忧色,认真地看着我怅然若失的眼神。
“我希望你弄明白两点:第一,我只是‘好像’看见了他,是好像,也许那个人根本不是他;第二,我警告你,你现在的情绪很危险!你已经结婚了,而且现在可能已经有了孩子。”
“白天龙那么爱你,你这样的人,能有这个家,得来不易!”
这的确是个警告,因为每句话,都是经过现实的反复捶打和认证得来的。让你没有任何反驳的缝隙。
*
是的,我结婚了,他又何尝不是?
旧爱如歌,追而不可得;人生如梦,回忆终将忘。
那是我的初恋,初恋只适合珍藏,有几个人,能重遇旧爱,并且死灰复燃的?
况且,岳惠说的事实,字字如针,钉在心上,血迹斑斑。
我与他,不管今生能否相逢,毕竟都是错过了啊!
*
打车回家,出租车在一个灯火辉煌的高档社区——锦绣人家停下。
天龙的手机还是关机。我沿着人行道,速速地小跑着上了电梯。
我希望他在家里等我。已经想了半天,今天也不是愚人节,或某个特别的日子,他不会跟我开这种失踪的玩笑。可是,他究竟去了哪儿?
进家门,让我大失所望,诺大的屋子,空无一人。
黑暗笼罩之下,不开灯,我靠着窗外城市的灯光,穿了拖鞋、换了家居服,倒一杯水走近窗前。
我住在独栋高层的16层,习惯了自上而下的俯视。二环边上,车水马龙,熙攘不休。家里是安静的、温馨的。只要他不外出公干,我和他总会去公园遛弯或闲逛,或者参加朋友聚会。现在,少了他的存在,总是冷清。
困倦意识在挣扎着不眠,想等他回来。
*
在沙发上斜倚着,虽然春天刚刚停暖气,但高档物业有中央空调,温度还是很舒适。我正昏昏欲睡,突然电话铃响。
“喂,您好!”职场中人习惯了电话礼仪,只要有电话,接起来就是这句口头禅。
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好,白太太!”
“你是谁?”我忽然有丝紧张。
这么晚,我孤身一人,又是一个陌生的男声,终归容易浮想联翩。
“白先生在我们这里。”
那边的男声有着阴阳怪气的抑扬顿挫,略显阴森,“我们本来是想跟他谈点事情。不过谈到现在,他还是死脑筋。”
“说实在的,我已经有点烦了。”
*
全身的血液突然僵住以至身躯遽然冰冷,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人是谁?他在跟我说什么?天啊,他在说天龙!
意识惊醒,却突然纷乱无序,被莫名的恐惧占据,语气突然慌张起来,
“谁?你是谁?天龙跟你在一起?你在说什么?”
“白太太,我们本来想和平做事,不过白先生一点都不合作。”
那人的声音更加阴寒,“我们不想杀人,只想做点事就罢手。白天龙非要与我们为敌,那也别怪我们不客气!”
没想到只在电影里才可以看到的一幕,却如此现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事到如今,第一反应是天龙被绑架了,第二反应是他有危险。
*
心突突地跳个不停,脑子里搜找着所有如临大敌应有的举措,但几秒霎时的仓促之间,我又能反应出什么?
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用几秒钟回味他的威胁,发现似乎还有转圜余地。
我怯怯地,却坚决地问,“你们要做什么事?要他帮你们什么?”
“白太太真是不一般,”那人居然晒笑,“果然明白事理。”
“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劝你老公合作就行。”
“那好,你让我跟他说话。”
似乎是电话转手,但却之后对着我沉默,没有任何声音。
*
“天龙!”我颤声着叫,却无法掩饰恐惧的惶恐,“天龙!——你说话!”
沉默,却带着压抑着的急促呼吸,一声一声地,憋闷着胸腔,在极力克制。那是我熟悉的呼吸,我心有灵犀的呼吸。根本不需要语言,我凭这呼吸的第六感就能知道,那边真的是他。
他为什么不说话?他为什么不说话?
我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焦灼地思考着每一个他神情的细节。他不愿意说,是因为不想跟我说,他一定有什么事,是不想因为我而动摇,不想因为我而退却。
他怕他一开口,我就会开口劝他,而他,根本经不住我开口。
*
天龙,是一个骄傲也自负的男人,尤其在他的事业心面前,他绝不会低头。
瞬间了然了他沉默的意味,突然心沉稳下来,“你不想说话,我知道为什么。天龙,不管你在哪儿,被什么人威胁,我都相信你做的是对的,你不愿做的事,不要因为我而改变!”
“他妈的!”他身旁有男声破口大骂。
我的惊惧和气愤被压抑到了极点,这个粗鲁的词就像一个导火索,倏忽燃起了我熊熊的怒火。
我拼了力气,对着话筒大吼一句,
“你在骂谁?!有种你放马过来!”
“背后做手脚,算什么玩意!”
“王八蛋!”
“嘟!——”电话被强行挂断。
我将话筒从耳旁拿开,听到周遭声音死寂。
这种时候,才知道没安来电显示是多么遗憾的事。不过,即使知道对方电话,也不见得能有什么作用。
我颓然地坐在地毯上,心情极度沮丧。
*
这么多年,都没遇过凶险,生活得平平安安。生活总不如意,有钱人果然命运多舛。不过,我们最多只算中产,并非出自豪门,哪来那么多恩恩怨怨?绑架现在大街上多如牛毛的一个银行老总,我实在想不通,能有多少好处?
而且,最可笑的是——绑匪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要钱的事。
他们只是逼他合作,什么合作?他们要什么合作?
我打算拨110,拨了两个数字,手却又停下。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根本不知道威胁我们的人是何意图?他们不要钱?他们也不要命?
他们要什么?他们还一个劲地逼我!
啊,根本就了无头绪,我根本就了无头绪。
终于,拨通了110,分讯台的女警在问我,“您好,小姐,您说您爱人失踪了?”
“是的。”我嗫嚅着答。
“失踪多久?”
“嗯,从早上到现在。”
“您爱人多大年纪?”
“他是哪个单位的?”
“他做什么工作?”
……
哦,干嘛问这么多根本不着边际的事!
我忽然意识到我这么报案根本是个错误。果然那女警问到最后,和气地对我说,“小姐,我建议您等到明天早晨再联系我们,失踪不足24小时,我们无法立案调查。至于您接的那个电话,也许是个恶作剧。照您提供的情况来看,您爱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请先休息。再见。”
她就这样挂了我的电话,完全把我当作一个好事之徒。
*
天啊!
我如热锅上的蚂蚁,在黑暗的客厅里踱来踱去。脑海里翻腾云雾,想想还能找谁?
但是似乎找谁都没用。如此深夜,谁接到我电话,听到‘白天龙’被绑架了,都会是那个女警般的反应——‘一定是个恶作剧,廖冰然,你先睡觉好了’。
我几乎被弄到神经崩溃。脑中细胞在翻天覆地的思虑后疲惫不堪。众口烁金,积毁销骨。
到黎明将至时,我自己也已经认定——‘天龙一定没事,也许真的是个恶作剧’的事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