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身影转动,南志林视觉相当敏锐,猛然向我这边抬头,目光一凛。
不知他是否看见了我,但我终归觉得这些人无聊、粗俗又不值交流。
却没想,刚走到大厅前的草坪,只见志林嘴上叼着烟,放浪不羁地站在灯火璀璨的门厅。
看见我,淡淡出言。
“不来玩玩?”
“不了,我只想看看书。”
既然难得清闲,我一定要善用时间。
人生乐事,就在于随其所好,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原本远远地停脚站着,却看见他将烟蒂扔进草坪上红砖砌成的垃圾箱,向我走了过来。
“这么推崇老年人的玩意?”
他的语气暗含不屑,“姐姐,我觉得这不像你啊。”
“你说我?”
我有些讶异,“怎么会?我从小就爱读书,是放不下这爱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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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起了迷人的桃花眼看我,说真的,这种眼神很有杀伤力。对某些女孩子而言,眼睛是一个男孩子帅得要命的一大资本,不过,我还算免疫。
他随着我的脚步,走向来时的路,却悠悠开口,意似跟我谈心。
“说真的,我真佩服你。”
“为什么?”
“你肯下决心离婚跟我哥。”
他不咸不淡地说。已走进沉暗的树影下,看不清他的脸色。
我沉默。
这个话题绝不是我乐意聊的,连南正安,我都并不愿再去提去深究。
但是我管得住自己,管不住别人。终归有人要评论一下。
“我原先总认为不可能,但你居然做了,这绝对是对我人生观的一个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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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依旧浅淡无比。
“你没来之前,我不相信爱情;你来了以后,我不相信婚姻。”
“我一向认为,爱情的精髓就是控制了一个女人,再没有比攻破美女抗拒的壁垒、更让我感到春风得意的事了。我从没想过一个女人可以控制一个男人。而为了你,他连杀人的想法都有。”
没有听出话里的别味,只以为他是故弄玄虚、夸张其辞。还是因为自己心底的挣扎和犹豫,再次涌上心头。
沉了心,只是说出一句。
“我的确做得很过分,但是,这不意味着我就应该被乱石活活打死。耶稣的名言是:看这个女人,你们中谁没有错的,去扔石头砸吧。”
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是没有错的人,也不认为有人会没有。一生中要经历的选择太多,不管如何选择,都会有得有失。我只能选择率性而为。对与错,留给我死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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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眼立现惊异的光芒,定是被我斩钉截铁的一番话击中了内心深处的某根琴弦。
而只是那一瞬间而已,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漠然。
“听说你京大毕业,不简单啊。”继续走着,为打破突如其来的沉默,我总要找话说,因而语气恭维。
“上大学有什么用,只要很酷就足够。”
他不以为然,“我最恨世上有条条框框,想当初为了穿上学士袍、戴上方片帽,我简直就是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哦?
又一个新时代的叛逆者。
京大的人文教育,都不曾让一个无可依靠的灵魂皈依?到底还有什么力量、可以让浪子回头?
我很对一个问题好奇:他是先浪荡再成事,还是先成事后浪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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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一探究竟,“所以,一旦自由,你就玩世不恭?你刚才的女朋友呢?”
“走了。”
他淡淡的语气,漫不经心到那女子根本不值一提,“我没女朋友,这只是我的伙伴。partner你应该明白,她是我的SEx pARtNER(性伙伴)。”
这词要再听不懂,都可以不做女人了。
我忽然抬起头,认真地审视一下站在我面前的是哪路神仙。
这是一个80后手中掌握财富的新新人类。他的观念不管是关于家庭、友情、爱情、人生责任,都与我们70年代的这代人又有不同。
他与几个酷爱运动的伙伴组建了俱乐部,取名‘蝶恋花’。成立了小社团,常常是吃喝无度、滥交直至精疲力竭。在跑车上带几个女子,一起寻欢作乐,每次纵情后总以和女人睡觉完事。这些人之间,也经常交换性伴侣,互相攀比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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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是个文学青年,如果没有南正安的存在,可能也就是大学毕业就职公司,或者去哪家报社写写犀利文字。
然而有了这个哥哥,相信血缘至亲的力量,事情就变得有些不同。
虽然进入21世纪,即使是有着显赫背景的人家,也很难再将祖训一条一条地装订成册,要求后代子孙一字不差的背诵,但传承一直是中国家庭最看重的一件事情。
这一点,即使是南正安这样此道出身的人也不例外。
传承的是什么?是血脉、财富,更是秉性、精神,简单的说就是做人、做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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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志林无须言传身教也无需利诱。直接把公司的财富和权利给志林,而他做幕后的黑手。
此道的作风,渐渐让这个刚刚大学毕业的男孩子耳濡目染,很难想象原本纯洁的心灵,突然接触这一切,会有怎样的震撼。
融入那些夜总会灯红酒绿的莺莺燕燕,恶作剧地占有女人或争风吃醋,凭借南正安的势力飞扬跋扈。
这些物质和精神上的享受,一旦驻足拥有,绝难放弃。他与哥哥同心同德,但很多事又不能坦然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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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你不能坦然?”
我轻轻地问他,跟我说了这么多,他的感觉我能感同身受。
我一直没有看错,志林不管只比我小几岁,但他真的只是个孩子。
他是一个沉浸在物欲里、无法自主沉浮,但又无法舍弃一切的孩子。
南正安爱他护他,把一切自己拥有的东西都给了他,但是这种溺爱或纵容,是否真的给志林带来了快乐?
这也正是我自身的问题。
我拥有了他给的一切,我是否又能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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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林深深地看我一眼,眼里涌出了莫名的悲伤。
我几乎以为他要对我说出什么,但他突然住了口,并且转移了话题。
“国人总是富不过三代,富家子弟就好像温室的花朵,根基不稳。根基不稳的植物,在外界的压力下,不易存活,而夹缝中的小树,却能傲立风霜而不倒。”
他不看我,远望着开口,“我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很多事他不一定会跟你说。我们同父异母,在家时我妈对他不好,后来他少年离家,在外面吃了很多的苦。无论是小时候挨的打还是长大后受的骂,他都记忆深刻。”
“他恨你妈吗?”
“就是这个让我敬重,他现在对我妈很好。他甚至说,如果我没有那种家庭出身,就没有今天。因为贫困已经成为他的资本,而不是他的障碍。
就像他经常和我们说的:有钱的时候过有钱的日子,没钱了回到当初。身为男人就不怕人生大起大落,遇到什么苦吃什么苦,到哪一步走哪一步。”
他停住,突然象是意有所指地,悠悠开口,“不过,他有一个死肋——他太注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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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家心驰神往,他想要婚姻,有终身不变、忠贞不渝的感情。他很喜欢孩子。就因为小时候过得太不如意,他总想让自己的后代能过得美满幸福。”
他悄悄地眯了一下眼睛。
“他对与你的婚姻寄望很高,早早地就规划了无数个孩子。这也是为什么,他这次勃然大怒、要……”
他欲言又止,但就是这一停顿,让我心里陡生了不详的预兆。
我沉静开口,“他要做什么?”
志林缄口不言,只是漠然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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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伸手折上面前的松枝,突然带了恶作剧的笑。
“你爱白天龙吗?”
这句话,多少在我这里听着都有些别扭,一个现情人的弟弟问这么隐私的心灵深处的问题,我还真是无言以对。
他审视着我的表情,淡淡地开口。
“如果爱,那就聪明点,别再爱了,”
他语气若有若无,“最看不起你们这样的傻子,玩命、自杀式的做法,偏偏乐此不疲……”
我凝神听,总觉得他言语中似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