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黄昏把邮差制服染成深灰色,陈默盯着手中油纸包裹,雨水正顺着伞骨在脚边汇成细流。褪色火漆印残留着暗红纹路,像是某种禽类爪痕,包裹表面用繁体字写着收件地址:青槐镇西三弄14号。
裁纸刀划开封皮的瞬间,铁锈味混着腐木气息扑面而来。油纸内层结着蛛网状的黑色菌丝,陈默用镊子夹出那把青铜钥匙时,指节突然传来灼烧般的刺痛——钥匙柄铸成恶鬼吞日造型,獠牙间卡着半片褪色铜钱。
\"丁亥年六月初七,戌时三刻启东厢房,切记莫望镜中影。\"褪色的黄历纸从包裹夹层滑落,字迹边缘泛着诡异的靛蓝色。陈默打开手机相册对照,这确实是曾祖父陈砚秋的笔迹,那个在族谱记载中离奇失踪的守墓人。
当钥匙插入老宅门锁的刹那,陈默听见阁楼传来重物坠地声。斑驳铜锁应声而落,门缝溢出的阴风卷着纸钱碎屑扑在脸上。他打开强光手电筒,光束却像被黑暗吞噬般仅能照亮三步内的范围,空气中悬浮的尘埃泛着暗绿色荧光。
\"吱呀——\"
老式门轴转动声在空旷前厅回荡出三重回音,陈默的手电光束扫过西墙时骤然熄灭。备用电源启动的瞬间,他看见八仙桌上整齐摆放着七盏油灯,青色火苗同时朝自己的方向倾斜45度。
\"沙...沙沙...\"
二楼木地板传来拖行声,夹杂着指甲抓挠木料的声响。陈默摸到墙上的电灯开关,按下后整栋宅子突然剧烈震颤,天花板簌簌落下带着霉味的墙灰。当震动停止时,他惊恐地发现所有现代灯具都变成了民国时期的雕花烛台。
冷汗浸透衬衫的刹那,陈默在烛光映照下看清了正厅全貌:褪色的\"积善传家\"匾额下方,供桌上摆放着五碗倒头饭,每碗都插着三炷燃尽的断头香。更诡异的是,那些本应干涸的香灰正不断渗出暗红色液体,在供桌表面汇成七个篆体\"怨\"字。
\"默少爷?\"
苍老的呼唤声从耳后袭来,陈默猛然转身,手电筒照亮了角落里的人影。穿藏青长衫的老者捧着鎏金烛台,布满老年斑的脸上挂着僵硬笑容,他的影子在墙上呈现出三头六臂的畸形状态。
\"老奴吴德贵,伺候陈家四代人啦。\"老人脖颈发出生锈合页般的声响,\"老爷吩咐过,今夜戌时要开东厢房的锁。\"他枯枝般的手指指向陈默手中的青铜钥匙,指甲缝里嵌着某种黑色纤维物。
陈默后退时撞翻了条案上的瓷瓶,碎裂声惊动了宅中某种存在。无数双湿漉漉的脚印凭空出现在地砖上,朝着二楼疯狂逃窜,在木质楼梯留下蜿蜒的水渍。吴管家却对异状视若无睹,依旧保持着躬身姿势,烛火将他稀疏的白发映照得如同燃烧的银丝。
当怀表指向七点三刻时,整栋宅子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敲击声。陈默跟着管家穿过回廊,发现每经过一扇雕花木窗,窗纸上的剪影就会变换形态:梳髻的妇人将头颅捧在腰间、孩童蹲着啃食自己的手掌、书生模样的黑影脖颈缠绕着七圈麻绳...
东厢房门前,吴管家突然按住陈默的手腕。老人喉结滚动发出黏腻的水声:\"记住,看见镜中人眨眼,就咬破舌尖。\"他凹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球正以不同频率转动着。门锁开启的瞬间,陈默在铜镜残片里瞥见身后站着七个湿淋淋的人影,他们的脚踝都拴着锈迹斑斑的镣铐。
铜镜裂痕处渗出黑血,陈默的倒影在残破镜面中扭曲成七重人影。身后湿冷的呼吸声近在咫尺,他遵循管家嘱咐狠咬舌尖,腥甜的血气在口腔炸开的瞬间,镜中鬼影发出尖厉的哀嚎。
\"戌时三刻到——\"
吴管家的唱喏声陡然变得凄厉,东厢房四角悬挂的招魂幡无风自动。陈默惊觉镜中自己的倒影开始腐烂,左眼窝爬出蜈蚣状的尸虫,脖颈浮现青紫色勒痕。真实的痛楚从喉结处蔓延,他踉跄后退撞翻了黄花梨镜架,铜镜摔落时竟发出铁器撞击声。
地面砖缝突然涌出腥臭的黑水,七双泡胀的惨白手掌破水而出。陈默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发现那些原本空白的相框里,此刻正浮现出不同年代的家族合影——每张照片中的第七个人都会变成腐尸模样。
\"陈公子...帮我们解开锁魂结...\"
女鬼湿漉漉的长发缠上脚踝,陈默踢开腐手的瞬间摸到腰间硬物。那把青铜钥匙不知何时变得滚烫,钥匙孔形状的胎记在他掌心灼烧出青烟。濒死之际,他猛然将钥匙插入镜框背面的凹槽。
整面铜镜突然迸发血光,裂纹如同血管般疯狂蔓延。陈默在镜中看到民国二十三年的雨夜:七个戴镣铐的人被麻绳勒死在房梁,他们的血顺着地砖流向庭院古井。最骇人的是行刑者背影——那件藏青长衫与吴管家今日所穿别无二致。
阁楼传来木板断裂的巨响,陈默顺着血迹斑斑的楼梯向上攀爬。腐朽的柏木台阶渗出粘稠液体,每踏一步都有婴孩啼哭从脚下传来。当他推开阁楼木门时,七具套着寿衣的干尸正悬挂在横梁,麻绳勒入颈骨的裂痕与铜镜缺失的碎片形状完全吻合。
\"找到...我们...\"
干尸们突然齐刷刷抬头,空洞的眼眶里钻出成团的冥婚纸人。陈默手中的钥匙剧烈震颤,指引他来到东南角的樟木箱。箱内整整齐齐码放着七块灵牌,每块都用朱砂写着\"陈\"姓,死亡日期皆在丁亥年六月初七。
阴风卷起箱底的婚书,陈默看清那是七份阴亲契约。泛黄的宣纸上画着女子半身像,她们的面部都被香火灼出黑洞,下方按着血手印的位置赫然显现出自己指纹。当他触碰到第七份契约时,阁楼地板突然塌陷,整个人坠入散发着尸臭的地窖。
腐肉堆积的地面残留着新鲜拖拽痕迹,陈默强忍呕吐举起手电筒。光束尽头的砖墙上钉着七具新鲜尸体,他们的致命伤与铜镜裂痕完全对应:太阳穴插着剪刀的老妪、心口嵌着铜镜碎片的孕妇、喉咙塞满黑发的戏子...
\"时辰到了。\"
吴管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陈默抬头看见地窖入口站着腐尸形态的老者。管家长衫下露出森森白骨,蛆虫在胸腔钻来钻去,右手却还捧着那盏鎏金烛台。更恐怖的是七具新尸突然抽搐起来,他们撕裂自己的伤口,掏出内脏中的铜镜残片抛向陈默。
铜镜碎片悬浮在半空重组,映照出陈默前世被绞死的画面。无数记忆残片涌入脑海:他是民国二十三年第七个被献祭的陈家人,灵魂被铜镜封印百年。当最后一块碎片归位,完整的铜镜突然将月光折射成利刃,在陈默左臂刻下七道锁链状烙印。
整座宅院突然剧烈震动,古井中传出铁链崩断的巨响。陈默跌跌撞撞逃回前厅时,发现所有现代物品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民国灵堂布置。供桌上的倒头饭已经霉变生蛆,香灰汇成的\"怨\"字变成他手臂的烙印形状。
暴雨倾盆而下,陈默冲出老宅的瞬间,身后传来吴管家癫狂的笑声:\"七日轮转,戌时再来!\"他跌坐在泥水里回头望去,宅院在雨幕中恢复成破败模样,唯有二楼某扇窗户亮着青色烛火,窗纸上映出七个向自己招手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