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七年·霜降第七日
陈青崖跪在祠堂地宫,面前是口浸泡在汞池里的水晶棺。棺中湿尸身披前朝官服,腐烂皮肉间游走着荧蓝光点——那是《滇南虫志》记载的\"言尸蜉\",专食死人喉舌炼化尸语。七十二寨每逢大疫,便要来此问谶。
\"请尸祖指条生路。\"族长将三根缠着痋丝的鼠尾草插入汞池。陈青崖注意到族长后颈的尸斑已蔓延至耳根,官服补子下的皮肉正渗出镜面光泽。当鼠尾草燃起幽绿火焰时,汞液突然沸腾,千百只言尸蜉汇聚成张人脸。
\"镜奴...归位...\"湿尸的喉管里钻出蜈蚣状长虫,虫身每节甲壳都刻着生辰。陈青崖的竖瞳突然渗血,视野穿透水晶棺,看见尸身腹腔内嵌着块青铜镜碎片,镜面倒映着七十二具悬吊在蛛网上的婴尸。
子时·叩齿
地宫突然震颤,四面墙壁渗出黑色粘液。这些半凝固的液体在地面蜿蜒,拼出\"亥年亥月亥日,镜碎人绝\"的殄文。族长猛地扯开官服,胸口的皮肉竟已完全镜化,裂纹中伸出细如蛛丝的痋虫,将鼠尾草灰烬拼成微型青铜鼎。
陈青崖腰间的镜片突然飞射,在水晶棺表面刮擦出刺耳鸣响。汞池中的言尸蜉疯狂撞击棺盖,每只虫子的荧光都映出段记忆残片:宣统三年的雨夜,七十二寨巫祝将哭嚎的孕妇推入青铜鼎,鼎中升起的镜光里,陈青崖正在啃食自己的脐带。
湿尸的右手突然穿透水晶棺。这只挂着腐肉的手骨按在陈青崖天灵盖,指甲缝里嵌着的碎镜片开始旋转。剧痛中,陈青崖看见七十二寨的地脉变成纠缠的痋丝,每根丝线尽头都拴着个啼哭的婴儿,他们的脐带汇入地宫深处的黑暗。
丑时·婴啼
问谶被迫中断。众人退至祠堂正殿时,发现地砖缝隙渗出鲜血。那些朱砂描绘的婴骨纹在血水中扭动,竟在地面拼接出完整的《产鬼图》。陈青崖的竖瞳看见每块地砖下都封着具蜷缩的胎儿,他们的手脚被痋丝串联,组成巨大的锁魂阵。
\"造孽啊...\"守祠人吴老汉突然跪地磕头,后脑勺的镇魂符被鲜血浸透。供桌上的祖宗牌位集体转向地宫方向,最末位的空白灵牌渗出墨汁,浮现出陈青崖的生辰八字。当牌位坠地碎裂时,整个祠堂响起撕心裂肺的婴啼。
陈青崖循声掀开神龛帷幔,看见骇人景象:神像腹中掏空成巢穴,数百只言尸蜉正将产鬼的胎衣织成镜套。那些半透明的胎衣里包裹着青铜镜碎片,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年龄的陈青崖,从垂髫童子到耄耋老朽,脖颈皆套着痋丝绞索。
寅时·虫谶
祠堂突然陷入绝对黑暗。陈青崖感觉有冰凉手臂环住脖颈,耳边响起湿尸的混响:\"镜奴食亲,九代绝嗣...\"他挥刀斩向黑暗,刀刃却劈中具温软肉体——定睛一看,被苗刀贯穿的竟是少年时的自己!
那具\"陈青崖\"的伤口没有流血,反而涌出大股言尸蜉。虫群在空中组成青铜镜形状,镜面浮现出更恐怖的画面:七十二寨妇人们正在分娩,每个新生儿肚脐都连着镜片,而接生婆手里的剪刀,分明是缩小的青铜镜残片。
地砖下的婴尸突然破土而出。这些紫黑色的小尸体手脚并用爬向陈青崖,脐带在空中织成尸网。最前排的婴尸张开嘴,喉间竟都含着块带血镜片,镜中重复播放着同样的画面:陈青崖生母被镜面吞噬的瞬间。
卯时·镜巢
第一声鸡鸣传来时,祠堂地砖轰然塌陷。陈青崖坠入地底虫巢,粘稠的镜液裹住全身。无数青铜镜在此处枝杈般生长,镜面裂纹中渗出黑色乳汁,哺育着悬挂在痋丝上的胎儿。这些婴儿的瞳孔都是暗金竖瞳,正齐声背诵《镜奴训》。
陈青崖的苗刀在此刻融化,刀鞘上的镜片嵌入胸口。剧痛中他看见真相:所谓七十二寨,实为青铜镜的\"养镜冢\"。每个寨民都是镜奴后裔,从出生起血肉就用于修补镜裂,而历任守镜人实为\"镜祭\"——他们的心脏是封印核心。
湿尸从镜液中缓缓升起,腐败官服下伸出蜈蚣状的镜足。它的胸腔完全镜化,映照出七十二寨的末日:青铜镜崩塌成万千碎片,每块碎片都化作吃人镜妖,而陈青崖正高踞镜山之上,用痋丝操控着百万行尸。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湿尸的谶语被镜裂声打断。陈青崖疯狂挖向自己胸口,在扯出块带血镜片时,整个虫巢开始坍塌。最后一刻,他看见所有婴尸朝着自己跪拜,他们的脐带汇聚处,赫然是块刻着\"陈氏镜冢\"的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