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的鹿皮靴陷进腐殖土里,每一步都带起粘稠的拉丝声。乱葬岗的歪脖子树上倒挂着七具尸体,月光透过他们肿胀的脚趾,在坟堆间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腰间的犀角灯忽明忽暗,照见某座新坟前散落的纸钱——那上面印着的不是铜钱纹,而是用血画的兽面符。
\"寅时三刻阴气最盛...\"巴图鲁的骨杖挑开半截墓碑,露出底下蠕动的蚯蚓群,\"要找柳姑娘的命魂,得先喂饱这些饕餮虫...\"
老人从褡裢掏出个油纸包,展开是块发黑的肝脏。当腐肉坠入虫堆时,整片坟地突然响起牙齿啃噬的脆响。关山月后退半步,靴跟踩碎块头骨,颅腔里滚出三颗生着人面的虫卵。
\"站坎位!\"巴图鲁突然暴喝。关山月跃向墓碑的刹那,原先站立的地面塌陷成坑,坑底立着具缠满红绳的童尸——那孩子天灵盖插着青铜锥,锥身刻的正是柳红袖的生辰!
犀角灯骤然熄灭。关山月摸出火折子,吹亮的瞬间骇然看见童尸睁眼。溃烂的眼皮下钻出两条蜈蚣,虫体表面凸起柳红袖的面容:\"山月哥...我的皮在阴堂鼓里...\"
巴图鲁的骨杖刺穿童尸胸腔。飞溅的腐肉在空中凝成张地图,指向西北方的老槐树。老人从童尸腹中扯出团肠子,肠壁内赫然用血写着\"亥时勿近水\"。
老槐树的根系裸露在外,盘结成兽爪形状。关山月用匕首划开树皮,乳白色汁液落地即化作尖叫的鼠群。当他斩断第七根鼠尾时,树洞深处传来皮鼓闷响——那节奏正是萨满请神的《虎跃调》!
\"红袖?\"关山月将犀角灯探入树洞。微光映出半张残破的人皮,上面的并蒂莲纹浸在血泊里。他的手刚触及人皮边缘,树洞突然收缩,锯齿状的木刺扎入小臂。
剧痛中,关山月看见臂上伤口钻出兽毛。那些黑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毛孔里渗出腥臭的脓血。巴图鲁的骨杖重重敲在他后颈,老人指甲沾着雄黄粉划过患处:\"饕餮桩的毒入骨了...天亮前找不到命魂...\"
树根突然暴起缠住二人。关山月挥刀斩断藤蔓时,刀刃迸出的火星照亮树顶——那里悬着九盏人皮灯笼,灯罩上柳红袖的面容正在融化!
\"阴兵借道!\"巴图鲁撕开袍袖,露出溃烂的右臂。腐烂的皮肉下,数张兽脸在疯狂蠕动,\"快布困尸阵!\"
七具缠着红绳的腐尸破土而出。他们的关节栓着驴皮线,每根线都连向树顶灯笼。关山月撒出把掺着黑狗血的糯米,腐尸被击中的部位突然鼓起肉瘤,瘤体爆裂后飞出成群的尸蹩。
\"砍线!\"巴图鲁的骨杖刺穿腐尸天灵。关山月挥刀斩向驴皮线,刀刃触及的瞬间,线体突然反缠住手腕。那些皮线表面凸起血管纹路,正疯狂汲取他的血液。
树顶灯笼集体炸裂。飞溅的人皮碎片在空中重组,凝成柳红袖的完整人形。她的腹部突然裂开,伸出数十条带倒刺的触须:\"山月哥...来给我敲鼓...\"
关山月怀中的银镯突然发烫。他忍痛扯断皮线,将银镯掷向人皮。柳红袖的残影发出凄厉尖叫,腹部触须卷住银镯的瞬间,整片槐树林无风自燃。火焰中传出万千兽类的哀嚎,每棵树干都浮现出扭曲的人脸。
逃回阴堂的关山月跌坐在神龛前。他的右臂已完全兽化,黑毛下凸起三张虎脸。巴图鲁用青铜锥刺穿兽脸,挑出的肉瘤里裹着半枚带血的银镯。
\"柳姑娘的命魂在第三张鼓里...\"老人割开自己的溃烂右臂,脓血在地上汇成符咒,\"要破阴兵阵,得用关家嫡血喂鼓...\"
地窖突然传来撞门声。关山月掀开铁板的刹那,九根饕餮桩同时渗出黑血。被钉在桩上的兽化村民集体睁眼,他们的腹腔裂开,伸出缠满蛆虫的肠子:\"饿...饿...\"
巴图鲁的骨杖刺入关山月后心。剧痛中,兽化右臂突然爆裂,飞溅的脓血在空中凝成张人皮地图。老人撕开自己的胸膛,掏出血淋淋的萨满鼓:\"敲响它...柳姑娘等你去阴间对鼓...\"
阴堂中央摆着三口人皮鼓。关山月敲响第一声时,房梁坠下七具兽化尸骸。他们的脊椎反曲如弓,獠牙间垂着柳红袖的碎衣料。第二声鼓响,地窖里的饕餮桩自行拔出,桩底粘着带发的头皮。
当第三声鼓点落下,三口人皮鼓同时渗血。柳红袖的残魂从鼓面浮出,她的下半身已化作蛇尾,脊背上钉着九根青铜锥:\"山月哥...我的皮在...\"
阴堂大门轰然洞开。晨光中,百具阴兵皮影踏着血雾逼近。他们的驴皮身躯上缝着不同的人脸,为首的皮影腹部高高隆起——那里面传来婴儿吮吸骨髓的声响...